耿曙出了那一劍后,接下來是漫長的入定,直到足足一刻鐘后,他轉身,于浪濤間過步,劃下第二招。
斗轉星移,海面上星辰漸漸降下,足足一夜,姜恒仍在礁石前看著耿曙。
東方既白,耿曙一共出了九招,就在這九招里,他找到了在安陽城中,剎那天心頓開的感受,那一刻,姜恒唱過的“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合一”再次響起!
此時的他尚不知道,自己已破開了這世上,橫亙于千萬武人面前,數千年來無數人前赴后繼,也難以逾越的那堵墻。
哪怕是他的父親耿淵,在琴鳴天下終曲時,方天心頓悟。
“我懂了,恒兒!”耿曙回頭。
姜恒打了個呵欠,勉力裝出期待的神色,說:“是你自創的劍法嗎?那可是大宗師了!”
羅宣曾經告訴過他,武者若在武道上專注一生,那麼有一天便有希望,邁過紅塵之境,得窺天道。
這世上能走到這一步的人不多,許多人不過是庸庸碌碌,得個高手名頭,終其一生罷了。但一旦越過這堵墻,便是所謂的“武圣”!
至于得窺天道,有什麼用呢?其實也沒什麼用。姜恒聽完啼笑皆非,到了武圣境界的人,甚至也不會隨意出手了。
“我已經忘了,”耿曙有點懊悔,說,“太陽一出來,就忘光了。”
“我記得呢,”姜恒拉著耿曙,說,“你看?我給你在沙灘上畫下來了。”
姜恒一整夜實在無聊,便把耿曙的自創劍法記下了。
“我再練練,”耿曙馬上說,“你去睡罷。”
姜恒回到小屋中睡下,耿曙則在屋外開始練劍,一整天不睡,卻非常精神。入夜后姜恒做了飯,說著“治大國如烹小鮮……”烹飪鮮魚,耿曙簡單吃過后,又一夜未眠,習練心法。
三天后,耿曙讓姜恒看他出劍,黑劍、天月劍與烈光劍的劍訣,都被他融會貫通,化于無痕。最后自創出的九招劍法,配合心法,圓融無缺。
姜恒的武學雖說馬馬虎虎,看不出厲害之處,卻能感覺到,耿曙仿佛不一樣了。
“真了不起!”姜恒贊嘆道。
耿曙哭笑不得,知道姜恒看不出奧妙,卻仍十分興奮,只得說:“再與人動手時,你就知道了,不過現在我已不想與人動手了。”
姜恒提議道:“給它起個名字罷?”
“無用之用,”耿曙說,“叫‘無用劍’如何?”
“太難聽了!”姜恒說。
“那你起一個。”耿曙道。
姜恒想了想,說:“就叫‘山河劍法’罷。”
“‘山河劍法’!”耿曙說,“名字不錯。”
耿曙隱隱約約,也感覺到姜恒的心情變了,在海邊住下的這數月里,他們與整個世界隔開了,他在星河下窺見了武道的極致之境,姜恒仿佛也明白了人間大道所在。
“你想通了?”耿曙問。
“我想通了。”姜恒點頭,耿曙便放下了心,不再追問,知道姜恒已選擇好了未來的路。
姜恒不再拘泥于大爭之世里,最后的那名贏家是誰;正如耿曙不再拘泥于出劍是為了殺人或是戰勝誰。
聽到山河劍法那一刻時,耿曙便清楚姜恒將有所行動,而自己的劍,將永遠陪伴在他的身旁。
數日之后,姜恒再一次前往市集,初一當日,市集十分熱鬧。
“有人在跟蹤咱們。”姜恒在一個小攤前停步,朝耿曙說。
耿曙轉頭看了眼,說:“我去打發他們?”
市集上有數名作百姓打扮的斥候,正在遠遠窺探。姜恒忽然發現耿曙變了,那夜自創山河劍法后,他的氣勢有了明顯的改變,如今的他更為沉穩,也更內斂,再不會在危險到來時,伸手握住黑劍的劍柄。
現在黑劍猶如成為了他的一件飾物,纏上藤帶,被背在身后,哪怕察覺有人尾隨,耿曙也沒有伸手到背后準備拿黑劍。
現在他輕易用不著這把神兵了。
姜恒尚未下決定,耿曙便隨手將石子一彈,擊中在屋后跟蹤之人,那人一聲悶哼,跑了。
姜恒說:“會是誰派來的呢?”
耿曙沒有多說,牽著姜恒,轉過市集朝沙灘上去,那里聚著幾名斥候,見耿曙前來紛紛大驚,一哄而散。
姜恒道:“喂!好久不見了!”
一棵樹后轉出熟悉的人影,手里拿著兩把刀。
“好久不見了,羅先生。”孫英笑道,“還是說,該稱您為姜大人?”
“又是你。”耿曙眉頭一擰,走上前去,孫英冷笑,驟然出刀!
“當心!”姜恒沒想到孫英竟會突然襲擊耿曙,想來只是試他功夫,畢竟上次在落雁城中,孫英被打得落花流水,卻沒有與耿曙正面交手的機會。
但耿曙只用了一招,便挾住了孫英的刀刃,兩指猶如鐵鑄一般,稍微反轉,拖得孫英撲近前來,左手在他腹部一掌。
孫英險些在那巨力之下吐血,被耿曙拍得橫飛出去,刀刃脫手!
姜恒:“……”
耿曙回頭,朝姜恒說:“他不是神秘客。”
姜恒:“………………”
孫英忍痛起身,狼狽不堪,起初他只想試試耿曙手中黑劍,沒想到對方竟是空手便推開了他。姜恒卻知道孫英武藝雖未登峰造極,卻也僅在五大刺客之下,哪怕與羅宣動手,也不至于敗得如此狼狽。
“他……”姜恒說,“好罷,不是就不是。”
耿曙低頭問道:“你主人讓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