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曙思考片刻,不知此人是否與外界有消息互通,他現在不敢隨便信任任何人,萬一有誤,就會為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我也不知道。”姜恒朝耿曙說,“咱們去哪兒?”
治安官翻身下馬,朝姜恒與耿曙說:“當年昭夫人的大恩,我們還未報答,不如來縣丞府上喝杯酒?”
“我看你的馬倒是不錯。”耿曙忽然說。
治安官:“……”
一刻鐘后,耿曙與姜恒各乘一騎,沿潯東縣東北面的道路離開。
“你對他這麼兇做什麼?”姜恒哭笑不得,“他也沒有錯。”
耿曙答道:“人心兇險,還是當心點的好。”
姜恒催馬,追上耿曙,問:“去哪兒?”
耿曙回頭看了姜恒一眼,故意將他甩開些許逗他玩,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等啊!”姜恒喊道,又追上去。
落雁城的桃花終于開了,北地的春天,總是來得很晚。
雍國最終如愿占領了安陽,國土版圖在近一百二十年中,第二次越過玉璧關,蔓延到了中原腹地。
安陽一戰中,十萬郢軍全軍覆沒,雍國匆忙撤離,折損近萬。但就在第二天,一場大雨,外加西北風起,毒煙散盡,雍軍卷土重來,占領了這座靜謐的死城,開始清理并善后。
南方的尸體堆積成山,燒了三天三夜,引來成千上萬的烏鴉。
與此同時,雍國開倉,發放錢糧,慶祝南方大捷,一戰滅梁。大雁北歸,鋪天蓋地,在落雁城外的沙洲撫育后代。
桃花殿內咳嗽聲不止,姜太后已經老了,年前宗廟前一戰,已顯力不從心。南方頻繁傳來的消息,讓姜太后很清楚汁琮已鐵了心,要掃除前路的所有障礙。
但眼下她的孫兒,正遭遇了更大的難題,她必須首先解決眼前的難題。
數日前,太子瀧忙得腳不沾地,正在與東宮商議,如何在雍入主中原之后派駐官員、安撫百姓,種種跡象都指向同一個目標:雍國即將遷都,回到他們一百多年前的故鄉。
但新的國都是洛陽,還是安陽,尚待商酌,幸而面對如此浩瀚的工程,太子瀧發現了一份文書。那份文書存在于變法的宗卷堆里,孤零零地躺在架子最邊上,上書四字:遷都之議。
遷都之議乃是十余年前,汁瑯還在世時便寫下,繼任國君那年,汁瑯便為雍國起草了未來數十年里的國之重策。及至姜恒入朝后,翻出此卷,在汁瑯的政令旁寫下了近萬字的批注,再將它放在變法的政令邊上。
汁瑯定下了大方略,姜恒則作了增改,包括新的朝廷中,如何委派各級官員,如何改變稅賦、重新丈量田地、遷徙百姓、改革商貿與學堂……依據變法總綱,令關內、關外實現一國同策。
太子瀧當即如獲至寶,馬上召集東宮議政,并朝群臣問策,為雍國的全面南遷作準備。
然而就在同一天,安陽也傳來了令他猶如五雷轟頂般的消息——王子汁淼落敗被擒,不屈身死。姜恒下落不明。
“轟隆”一聲,太子瀧腦中猶如遭了當頭一擊,勉強站起身時,當著東宮的面吐出一口血,軟倒在地。
群臣頓時慌張起來,馬上將太子抱到桃花殿內,延請醫師。姜太后從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中,慢慢了解了整件事的經過……
有人說姜恒叛亂,有人說耿曙其實沒死。
但不管姜恒與耿曙死沒死,眼前她的孫兒卻快要死了。姜太后非常清楚,這是急怒攻心,乃至昏厥之癥,于是遣走了太醫,親自以銀針貫注了平生內力,為孫兒診治。
容不得有絲毫差錯……哪怕姜太后心急如焚,亦知道她眼下要做的,是必須保住汁瀧。
界圭還沒有回來,不,不會的,姜太后活了這些年,見慣了世面,她直覺姜恒與耿曙,不會有事。
“瀧兒?”姜太后道。
太子瀧終于醒了,醒轉之后,不住喘氣,姜太后枯干的手仍緊緊握著他的脈門。
未幾,太子瀧大哭出聲。
“哭出來就好了,”姜太后疲憊道,“哭出來……就沒事了。”
太子瀧抓緊了姜太后的衣袖,哽咽道:“祖母……”
“不會有事的。”姜太后抱住了太子瀧,低聲道,“你這傻孩兒,事情還未有說法呢,你哪怕哭死了,你兄弟就能回來麼?”
太子瀧旁若無人,抱著姜太后大哭出聲,姜太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翌日,太子瀧罷朝。
他在后宮足足睡了一整天,天昏地暗,腦子嗡嗡地疼,一時夢見耿曙滿身是血朝他憤怒大喊,一時又夢見姜恒摔下懸崖,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
醒來之后,他手持玉玦,前往雍室宗廟,為姜恒與耿曙默默禱祝。海東青已有大半年未曾回來了,這數月里,他從未想到過,耿曙竟是會出事。
直到汁琮回來的這天,太子瀧疾步奔去,只見雍國滿城百姓盡出,在那歡呼聲中,汁琮的聲望達到了頂點。
這一刻他就是開拓盛世的偉大君主,一如百余年前,那位在此地奠立了強大雍國的開國之君!
“父王!”太子瀧非但沒有任何崇拜之色,反而焦急地下了臺階。
“你哥戰死。”汁琮坐下后,第一句話就是說,“慶功宴后,將為他辦一場為期三日的國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