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姜恒眼里, 都變成了“再正常不過”。
“你想為你爹娘……為他們報仇麼?”耿曙的措辭很小心。
“只要我還活著, ”姜恒說, “汁琮就會吃不下飯, 睡不著覺, 從他知道我還在人世間的那一刻開始, 他也在被折磨。不過我想, 這一切總歸要有個結束的。”
耿曙明白姜恒的心情了, 于是點了點頭。
姜恒又說:“界圭之所以離開,也是這個原因吧?興許這也是他與姜太后商量后的決定。”
一切全看姜恒自己的最終抉擇。他選擇當姜恒, 雍宮便再不提此事,界圭從此將消失在他的世界中;他選擇恢復汁炆的身份,便意味著他將回到雍國,朝汁琮復仇, 查明當年的真相,界圭也將為此付出所有。
“對不起,恒兒。”耿曙放下手里的青竹,走到姜恒身邊坐下,他的愧疚簡直無以復加。
姜恒笑道:“這哪里又是你的錯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不。”耿曙終于抓住了那枚一直以來,深深扎在自己心上的最后一根刺。
“你后腰上的胎記,”耿曙說,“我……我不知道……要不是因為我,那天在火里……”
姜恒這才想起,事實上耿曙對那個位置,已不能再熟悉了,逃出火場之日,姜恒推開耿曙,令他免于被垮塌燃燒的屋檐壓死,自己卻被壓在了滾燙的梁木之下,昔時后腰上的胎記被燒灼,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胎記位置上出現了燒痕。
那是姜恒唯一證明身份的可能,卻造化弄人,因為耿曙自己,而讓這最后的證據也沒了。
耿曙撩起姜恒單衣,難過地看著他的腰畔,姜恒側過頭,感覺到那熟悉的撫摸。
接著,姜恒湊過去,在耿曙的唇上輕輕地親吻了一下,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伸進了他的心里,親手將這根刺拔了出來。
耿曙:“!!!”
姜恒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說:“沒……沒關系。我不在乎,我是誰,不需要這些來證明。”
耿曙頓時一張俊臉直到脖頸,泛起了紅暈,不敢直視姜恒,姜恒不知為何,心臟狂跳起來。耿曙的嘴唇灼熱,肌膚上帶著成年男子的安全、可靠的氣息,身上還有很淡的竹子清氣。
“我……恒兒……我在想……”耿曙按捺住那陣暈眩,陽光直射入廊下,照得兩人都有點睜不開眼。
“我……”姜恒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聽見池塘里養的魚兒冒了個泡,發出輕響。
兩人忽然一下都靜了,耿曙斷了話頭,什麼都說不出來,沉默不語,埋頭起身,再走到池塘邊坐下,仿佛想躲開什麼,依舊做他的鶴音竹。
姜恒看著耿曙,忽而有點發怔,方才一剎那間,耿曙嘴唇的灼熱與溫軟的觸感,簡直在腦海中盤桓不去。
現在是夏天……姜恒努力地將這感覺驅逐出去,他對耿曙從來就沒有別的念頭,但如今他們已經不是親兄弟了,反而令他生出少許奇異的悸動,仿佛耿曙身上有了從未發現過的陌生感。
“想出去走走麼,恒兒?”耿曙簡單收拾了下工具。
“好啊。”姜恒還未想清楚往后的路要怎麼走。
“一時想不明白,”耿曙認真道,“來日可以慢慢再想,不要著急。”
鶴音竹載滿流水,有條不紊,敲在石上,發出“咚”的輕響。姜恒說:“那就走罷。”
姜恒本以為耿曙只打算出門在城內閑逛,沒想到他卻收拾了不少行李,放在馬上,竟是出遠門的架勢。
耿曙此刻內心亦十分復雜,他不想再去面對沒完沒了的刺殺了,汁琮派出的殺手一撥接一撥,簡直讓他煩不勝煩,忍耐力已到了頂點。再來幾個,說不定他真的會失去理智,提著黑劍,親自去與汁琮同歸于盡。
先前殺手進入潯東,追尋到了他們的蹤跡,也就意味著汁琮極有可能也找到了他們的容身下落。若為了殺姜恒,汁琮再不顧一切進攻鄭郢交接的古越國腹地,全城人勢必又要陪葬。
雖然耿曙確信自己能保護姜恒平安離開,但潯東再次陷入戰火,于心何忍?
他要在汁琮派來的第二撥斥候抵達前,暫時離開此處。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件事要去做,這是他從未放下過的。
“走罷。”耿曙拍拍馬背,讓姜恒坐上去,兩人依舊共乘一騎。
姜恒抱著耿曙的腰,說:“這馬兒也太可憐了,載兩個人還要帶東西。”
耿曙答道:“路上再買一匹……”
耿曙正調轉馬頭,要從后巷離開,巡城治安官卻發現了他們。
“兩位!”治安官策馬前來,說,“這就走了嗎?”
耿曙與那人一個照面,無動于衷。
治安官道:“昭夫人如今在何方?”
姜恒一怔,說道:“您還記得?”
“當然記得。”治安官笑道,“那年你倆還很小,若不是昭夫人,潯東破城后,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百姓。那天在雨里打雷時,見你們的臉就認出來了,你叫姜恒,對罷?”
耿曙說:“就是為了救你們,害得我倆險些還被殺了。”
姜恒捏了下耿曙手臂,示意他別這麼說。
“娘已經走了。”姜恒說,“她不后悔,您別放在心上。”
治安官說:“你們這又是去哪兒?既然回來了,就住下罷。
外頭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