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分做得正好。”
“我見項余,看那小子的眼神就不對, ”熊耒從太子安身邊經過, 隨口道, “回來后再行處置罷。”
太子安看了兩遍信, 開始等待屈分一舉奪得安陽的捷報,正要告退時,羋羅卻匆匆前來。
“王陛下,殿下。”羋羅心事重重地說。
“正午之前, 不問政事,”郢王先前被兒子打斷了修行,本來就有點不滿,“你們出去說罷。”
羋羅臉色卻泛白,低聲道:“王陛下,殿下,有一件至關重要之事,否則屬下也不會在此刻前來……”
太子安一怔。
正殿內,郢王熊耒與太子熊安端坐。
侍衛抬上來一具用白布蒙著的尸體。
羋羅說:“項家的管家,在藏酒的地窖內,發現了他,地窖內不透風,他被油布包上了,油布外,又以一具木箱釘著……”
羋羅的聲音發著抖,揭開白布,露出項余猙獰的面容,太子安霎時五雷轟頂,郢王馬上下意識轉頭,色變道:“這這這……這是誰?這不是項余嗎?這是怎麼回事?!”
羋羅拿著一封信,顫聲道:“項夫人,還在這具尸體的手中,發現了一封信。上面寫著……王陛下與太子殿下……親啟。”
太子安霎時背上滿是冷汗,他起身,驚疑不定地靠近些許,看清了死者面容,正是項余。尸體保存得很好,許久以來都沒有腐敗,或是以藥物作了處理,但一見風后,便散發出淡淡的甜香味。
“不要碰那封信。”熊耒看出項余鼻下兩道血痕,顯然是中毒而死,吩咐羋羅,“念,你念。”
羋羅抖抖索索,展開信,顫聲道:“郢王熊耒,太子熊安……頌祝兩位……安好。”
羋羅眼神里充滿恐懼,抬眼望向太子安,一時竟不敢再念下去。
太子安示意快,羋羅只得道:“我乃寂寂無名之輩,生前或有刺客之譽,卻早如天際浮云而散,不必再追究我是誰,我家住無名之村,摯愛之幼弟,亦是無名之人……”
“然拜二位所賜,死于郢、代兩國軍人之手,昔年項余征戰凱旋,沿途忽起意,分出一支百人隊,屠殺滄山之下楓林……”
項余五官扭曲,顯然在死前經歷了一番難以想象的痛苦。
千里之外,火焰燒起來了。
耿曙在一片寂靜中,被烈火所吞沒,火焰順著他的雙腿蔓延而上,燒毀了他襤褸的黑色武袍,他的雙腳最先變得焦黑,緊接著是腿部、腰部。
他沒有像每一個被燒死的人般痛苦疾呼,只是鎮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無數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眼神。
他感覺到來自背后的目光,滿是悲痛。
而面前的人,對他則帶著一絲同情、幾許悲哀。
耿曙望向他們的眼里,也難得地露出了一點點同情。
屈分來了,他縱馬靠近,想看看這火到底是怎麼燒的,怎麼半晌不聽痛喊?
他看見了耿曙被燒灼的全過程,覺得有點惡心。他的腿部被燒得焦黑,發出嗶剝聲響,爆出鮮血,噴灑在火焰中,升起裊裊青煙。
耿曙嘴唇動了動,像是在嘲諷他。
不痛嗎?屈分十分疑惑,怎麼不求饒?
緊接著,火焰燃燒到了耿曙的腰部,吞沒了他垂在身側的雙手,耿曙抬起左手,放在火焰中,仿佛想抓住什麼,任憑它被灼烤,再稍稍抬起。
火舌之下,他的左手剎那褪色,偽裝被燃盡,繼而剝除,左手露出漆黑猶如金鐵般的質地,手臂上還閃爍著黑光,鱗片順著他的手腕蔓延,褪去偽裝后,延伸向他的臂彎、肩膀,繼而是左側赤裸胸膛前的心臟處。
他的左上半身,已滿布鱗片,猶如一只半人半妖的邪魅妖魔。
郢軍不明所以,紛紛議論起來。耿曙朝屈分笑了笑,揚眉,在火焰里很小聲地說了句話。
屈分尚未明白過來,耿曙的那只左手已在灼燒之下爆出碧綠色血液,連著他的肩膀一并迸發出血,被烈火一燒,化出青煙,在風的吹拂下,蔓過全城。
烈火焚燒,吞沒了耿曙的脖頸與臉龐,就在那一刻,他臉上的易容剝落,屈分看見了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那是誰?屈分只覺眼前一花,卻辨認不清。緊接著,耿曙的臉在烈焰之下化為焦炭,頭發被燒盡,臉龐變得漆黑,呈現出骷髏般的形態,他閉上雙眼,但眼皮很快被燒掉了。
他全身的血液沸騰了,一剎那爆開,左手上的碧綠鮮血灑向柴火,煙里帶著一股淡淡的甜香,屈分不自覺地咳了幾聲,鼻孔中淌下血液。
他伸手一抹,看見了血。
雍軍未能看清經過,交頭接耳,但一息之間,長街對面的郢軍仿佛爆發了轟動,所有人爭先恐后地開始逃離。
屈分回過神,踉蹌朝著遠離火刑架的方向逃去,然而剛邁出兩步,便噴出一口血,軟倒在地。
他在自己吐出來的血中艱難掙扎、攀爬。
而火刑架上那人,眼前已一片血紅,他睜大了雙眼,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從他的腳下到黃河岸邊,十萬郢軍,連同郢國大將軍屈分,咳嗽聲不絕于耳。
十萬人,整整十萬人,猶如麥浪般,一撥接一撥倒下,風帶著那青煙傳遍全城。
火舌終于徹底吞沒了他,將他燒成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