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說。
姜恒道:“哥,不會的,咱們還有機會。”
耿曙想了想,沒有接姜恒的話,朝墓碑說:“我找到恒兒了,從今往后,我要好好陪著他。”
姜恒只覺十分感動,眼眶發紅,最后哭了出來。
他想到那年耿曙是如何抱著母親的尸身上山來,挖了一塊地方,把她用草席裹著,放進土里,填土進去。
那天安陽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一個上吊的制燈芯的女人。耿曙甚至沒有錢請人為她刻墓碑,也不能去收斂父親的尸體,為她立了一塊無字的石碑,權當記號。
其后,耿淵的尸體被掛在安陽城門上,曝尸三月,在越地的、早已荒廢的耿家祖祠被憤怒的鄭王夷平,祖先尸骨被鞭尸。
這一切,都過去了十五年。一個又一個的消息傳到潯東,傳入姜昭耳中,她始終無動于衷,就像與她毫不相干,將姜恒撫養長大。
她教他讀圣賢書,沒有讓他恨任何人,哪怕唯一一次提起父親,也只有淡淡的一句:
“他活該如此。”
耿曙伸出一手,摟著姜恒,嘴角帶著笑,接下來,他要去做一件很艱難的事,他不知道他們能走多遠,前路滿是荊棘,較之他們離開潯東那天更為坎坷崎嶇。
但他在這一刻,終于坦然接受了他們的宿命。
姜恒尚沉浸在十余年前的悲傷之中,耿曙卻輕輕道:“恒兒,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什麼?”姜恒平靜心緒,抬頭看著耿曙。
耿曙想伸手入懷,倏然一道光晃過他的眼睛,耿曙一手下意識地換了動作,握住背后黑劍的劍柄,目光越過姜恒,投向他身后。
墓地下,一個身上穿著漢人服飾的老者,佝僂肩背,緩慢地走來。
他的右手中拿著一根手杖,手杖泛著灰黑色,姜恒知道那是什麼所制成——死人的脊骨。
左手則持一把小巧精致的、閃爍銀光的利劍,沒有劍鞘,方才那道光,正是細劍折射陽光所發出。
第152章 鐵招幡
姜恒隨著耿曙的目光望去, 兩人緩緩站了起來。
老人行將就木,走得也很慢,目標卻是他們倆,因為此時的墓地里, 就只有他們。
他的袍襟上, 繡著一個紅色的勾月, 勾月還淌下血來。
“這家伙不好對付,”耿曙沉聲道,“我拖住他, 你往郢國兵營跑, 用你最快的速度。”
姜恒沒有說話, 他感覺到了,與在正殿內一模一樣的殺氣。
這是自從耿曙守護他以來, 第一次說出“不好對付”這樣的話。那麼此人應當就是真的非常不好對付。
“他應當是血月的門主。”姜恒說。
“你也許猜對了。”耿曙把黑劍換到右手,說, “我一出手,你就從另一條路逃,我會盡快來與你會合。”
姜恒沒有說什麼“我要與你一起”之類的話, 這等高手對決, 自己若堅持留下,只會讓耿曙分心。
“可惜了。”姜恒說。
“可惜什麼?”耿曙說。
“等你打敗他,”姜恒說,“你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可惜這場比試,無人見證。”
耿曙嘴角揚了起來,說:“我動手了。”
緊接著,耿曙沒有像許多蠢貨一般, 先等對方到得面前再擺開架勢,說些一二三之類的廢話,而是趁著敵人登山步伐未停,刷然沖去,預備以驟然出手的架勢搶得先手!
姜恒當機立斷,馬上轉身,朝著山下一側身,沿山坡滑了下去!
“年輕人啊,就總是太沖動了。”那老者陰惻惻道,聲音猶如金鐵摩擦。
耿曙挾他的天崩一劍,從山上直撲下來,那一招哪怕耿淵再世,亦無法逾越其威勢,只見黑劍攜萬均雷霆之力,當頭斬向那老者!
老者在黑劍面前竟是不敢硬架,驀然抽身,身體竟扭曲了一個奇異的角度,后仰,腰椎就像折斷了一般,左手劍,右手杖揮來!
耿曙險些被那一劍破開胸膛,以黑劍格擋,老者那細劍卻不碰觸,再次避開,一劍取其咽喉!
耿曙不得不瞬間退開,翻身一躍,站在一塊墓碑上。
老者沉聲道:“你殺了我的四個徒兒,雖有些非是你親手所取性命,說不得都得算在你頭上,都說你爹當年是天下第一刺客,照我看來,卻也稀松尋常。”
耿曙一手斜持黑劍,武袍袍襟在山風里飄揚。
“看來你們也不蠢,”耿曙說,“知道收拾不住了,便放下架子,門主親自出面,總比派門人一個接一個地來送死好。”
老者冷笑一聲。
耿曙沉聲道:“報上名來,手下見真章。黑劍不斬無名之輩!”
“我叫血月。”老者說,“把黑劍交出來罷,我不想殺雇主的兒子。”
“自己來取,”耿曙緩緩道,“拿得到的話。”
那名喚血月的老者沉聲道:“聶海,你是不是以為在這里拖住我,姜恒就安全了?”
耿曙瞬間色變,他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從這點來看,他確實應該讓姜恒留在他的身邊。
“你不會活很久。”耿曙沉聲道,下一刻,他再次在墓碑上一蹬,沖向那老者!
與此同時,姜恒滑下山坡,收斂心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墓地的方向,整理衣服,穿過山腰街集市。
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要鎮定,絕不能露出任何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