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征了。”耿曙穿著王軍的暗紅間銀色鎧甲,手里拿著頭盔,心事重重,仿佛躲避著姜恒的目光。
姜恒說:“好好打仗,后方的事,不要擔心。”
耿曙盯著姜恒的唇看了一會兒,最后沒有在大軍面前做出逾矩的事,只是把他拉向自己,抱了下他。
“等我回來,”耿曙抱著姜恒,在他耳畔低聲囑咐,“在江州照顧好自己,風羽已經送信去了,界圭會來的。”
姜恒不知道耿曙為什麼這麼有把握,界圭就一定會來。
“我弟弟交給你了。”耿曙放開姜恒,朝項余說。
項余點頭,說:“放心罷。太子安聽見他回去,很高興。”
姜恒也朝宋鄒說:“我哥交給你了。”
宋鄒笑道:“一定保護武陵侯的安全。”
耿曙率軍出發,離開琴川,姜恒目送兩萬八千人遠去,及至徹底消失,方嘆了口氣。接下來,耿曙將帶著他們,翻過梁、郢、代三國的丘陵腹地,北上漢中平原,再沿著黃河岸東進,越過大片樹林,急行軍攻入梁國境,對照水驟然發起突襲。
這是他們自重逢之后第二次正式分別,昔年姜恒離開落雁前往踏訪國境時,尚無離思。只有這次,就在他目送耿曙出征時,姜恒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兄長、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竟是有幾分孤獨之意。
仿佛在他從未發現過的、耿曙隱藏在內心最深處里,有一分特別的孤獨與寥落,他們一旦分開,這孤寂感就像野獸的氣味般,漸漸發散出來。
“走罷?”項余說,“我是真沒想到,你會決定回江州。”
“又要麻煩你了。”姜恒打趣道。
“不麻煩,”項余答道,“這是我的責任,而且與你相處,讓我很快活。
”
姜恒懷疑地看項余,總覺得他的話自己沒法接。兩人騎著馬,越過山巒腹地,走陸路前往江州城。
項余改了話頭,說道:“你那部下,宋鄒大人是個厲害角色。”
“同僚,”姜恒說,“雖是上下級,卻是目標一致的同袍,只是許多事,都由我出面,大家便嚴重低估了他。”
確實如此,五國中人都嚴重低估了宋鄒的作用,否則梁軍在玉璧關下,也不會被宋鄒陷得險些全軍覆沒。
“什麼目標?”項余淡然問。
“一統天下的目標。”姜恒騎著馬,看著江邊的滔滔流水,項余策馬走在他的左側,護著他免得他騎藝不精,滑步落下山去。
“哦?”項余說,“你想統一天下?”
“當然不是我。”姜恒笑了笑,說,“這是我所出身的師門,世世代代的任務罷?”
項余想了想,說:“海閣,你師父讓你做的?”
“不,”姜恒說,“師父反而沒有要求我這麼做。”
項余提了下自己的手套,握緊韁繩,一時也有點出神。
“師父只想我留在他的身邊,”姜恒輕輕地說,“他就像我哥一樣,疼我、愛我。可是我不得不辜負他……我沒有與他離開神州中土,遠走海外。”
姜恒不知為何,想起了羅宣,直到如今,就在他面臨與太多人為敵之時,才真切地感覺到,未來的路太難走了,而羅宣則始終想保護他,什麼結束大爭之世,什麼天下?對他而言都是狗屁,他只希望姜恒能好好活著。
“因為你哥。”項余說,“我說得對不對?歸根到底,你放不下子淼殿下。”
姜恒笑了起來,說:“那會兒我還不知道他活著呢,只是覺得,我總得替已死之人,去完成一些事罷了。
走吧?再這麼走下去,一個月也到不了江州,駕!”
“慢點!”項余色變道,“這里不是你們塞外!山路難行!等等我!姜大人!”
姜恒仗著從耿曙處學了騎藝,在山路上開始縱馬,項余則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
數日后他們抵達江州時,太子安有點驚訝,卻明白這是意料之中。而姜恒抵達東宮后,同時還得到了耿曙成功殺進梁地的戰報。
“漢中平原初步接戰的結果,”太子安拿著軍報,朝姜恒說,“王軍大捷,梁人毫無還手之力,辛苦了。”
熊耒說:“你兄長行軍作戰,當真是一把好手!”
熊耒父子對姜恒變得更親切了,因為耿曙打了勝仗,熊安甚至帶著奉承之意,畢竟耿曙名聲在外,已成為五國中最耀眼璀璨的將星。
“他的路子很野,”姜恒謙虛道,“仗著武藝了得,總喜歡沖在前頭,身先士卒,必須有人勸得動他,我本該隨軍才是。”
“汁琮的徒弟,果然名不虛傳。”熊耒說。
姜恒說:“太子殿下,這就開始準備合圍罷。”
“不著急,”太子安忙道,“你先休息好了再說。這些日子里,我讓項余將軍貼身保護你。”
姜恒解下斗篷,說:“戰場瞬息萬變,須得盡快。”
項余說:“先去換身衣服罷,洗個澡也舒服點。”
姜恒便依言,回到他所住的寢殿中前去沐浴。太子安則重新調撥了御林軍,加派人手守衛姜恒,務求滴水不漏,一定得保護他的安全。
項余就這樣成為了他的貼身侍衛,就連他洗澡時,也搬個矮榻在外坐候著。
姜恒實在無奈,本可以不必這麼緊張。
“您其實只要派人跟著我就可以了。
”姜恒說。
項余答道:“姜大人的王子哥哥在替郢國打仗,這是本國該做的,您如果體諒我,平日就稍微注意下安全,不要磕了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