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解釋道,“而郢國不敢貿然北上,代國總在一側虎視眈眈。”
“鄭國伐雍無功而返,”姜恒點頭道,“只因潯陽三城與郢接壤,仍有忌憚。”
“是。”耿曙的頭腦一向很清楚,說,“這一戰,變數只有唯一一個。”
姜恒自然知道他所指——巴郡的代軍。郢國抽調主力部隊征伐梁國,萬一代人南下又怎麼辦?
宋鄒說:“結合不久前打聽到的消息,還挺好理解。”
耿曙與姜恒一齊看著宋鄒,宋鄒沉吟片刻,說:“起初我無法判斷信息的真偽……”
“沒關系,”姜恒道,“你說就是了。”
“姜大人雖然親自往郢國作質,”宋鄒最后說,“雍、郢的南北之盟,卻并非完全的堅不可摧,根據我們的商人回報,郢王仍與代國有著秘密協議。”
耿曙反而如釋重負,點頭:“這樣就說得通了,只有解決后顧之憂,郢人才敢發起大戰。”
郢國并未放棄與代國的結盟,甚至郢雍、郢代這兩條戰線,姜恒仍無法準確判斷誰才是熊耒的朋友,而誰又是敵人。這麼看來,熊耒與李霄一方的盟議仍未因他的質子條款而作廢,甚至熊安未來的太子妃,極可能是姬霜。
當然現在一切都說不準。姜恒想起了項余那天的話——郢國的王族里,沒一個好人。
未來可預見的是,熊耒、熊安多半會在合適的機會,單方面撕毀其中一方協議。自己必須很小心,不變成被撕掉的那個。
“還有什麼說的?”耿曙漸漸地也學會看人眼色了,尤其看謀臣的臉色。姜恒雖是他的首席謀士,但姜恒最聽意見的人乃是宋鄒。
此刻宋鄒臉色猶豫,明顯還有話要說。
“說罷,”姜恒收起地圖,朝宋鄒道,“這麼多年來,始終感謝宋大人對我們兩兄弟的照拂,昔年一面之緣……”
宋鄒馬上道:“姜大人說笑話了,大家都是晉廷臣子,何來‘照拂’一說?都是為了天子駕崩前的囑托。”
姜恒知道宋鄒在暗示他,他們無論做什麼、怎麼做,目的都有一個,初心不可違背,即效忠于早已滅亡的晉室,只要秉承這一初心,便能得到宋鄒絕對的忠誠。
“屬下只是覺得,”宋鄒想了想,最后慎重道,“已經有人計劃刺殺您了,姜大人再隨軍參戰,實在不合適。不僅會令武陵侯分心,更容易……”
這個問題耿曙早已與姜恒討論過,他起身答道:“不必擔心,我會看好他。”
宋鄒輕輕地說:“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戰場瞬息萬變,誰又有絕對的把握?若當真如此,落雁城外,也不會……”
宋鄒的態度已經非常堅持了,按以往的習慣,他從來不會把同樣的話重復第二次。
姜恒點頭道:“對,你說得對。”
“恒兒?”耿曙卻道。
“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哥。”姜恒認真道,“我會到江州去,為你確保戰時后勤。”
耿曙沉默不語,他們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只是姜恒不愿他們分開,于是他無論說什麼,耿曙都會盡全力去做。
“你想好了麼?”耿曙問。
姜恒點頭,說:“這場戰爭不會持續太久,最多三個月,就會結束。”
宋鄒松了口氣,點了點頭,事實上姜恒哪怕留在嵩縣,他也全無把握。但在郢王室之中,就不會有問題了。而耿曙帶兵在外,也能確保姜恒的安全。
最后,姜恒抬眼看宋鄒,說:“宋大人,你覺得……能成功嗎?”
宋鄒說:“琴鳴天下后的這些年中,五國形成了脆弱的實力平衡,昔年天子尚在,多年來平衡幾次將崩,都被險而又險地維持住了。”
“就在一年前開始,”宋鄒說,“以李宏身亡為開端,平衡就被一點一點地打破。如今想來,雍軍駐守本縣,將是開啟天下百年之新局的變化之初。”
宋鄒沒有正面回答,耿曙要理解他的話有點費勁,姜恒卻是聽懂了,宋鄒無法判斷接下來會如何,但破局之舉已啟,接下來,各國艱難維持的架衡開始失控,每一國都將撕破臉,傾盡全力投入戰爭。大爭之世走到了尾聲,最后的決戰業已開始。
這場決戰也許會持續五年、十年,但無論誰成為了最后的贏家,神州的分治,都一定會結束。
“現在想來,”姜恒說,“太子瀧當年讓哥奪取嵩縣,于中原釘下了這一枚至關重要的破局之子,是非常明智的。”
耿曙隨口說:“運氣罷了。”
第142章 培花術
數日后, 三月初三,上巳之日,翌日便要按約定, 從嵩縣發兵。
這天姜恒與耿曙都沒有出去過節,耿曙獨自待在一間近乎空無一物的房里, 面朝擱置烈光劍的劍架跪坐,開始十二個時辰的冥想。
這是他在落雁城時養成的習慣,也是汁綾教給他的, 行軍打仗前, 心一定要靜, 將元神守在殺戮之外,保持清醒。
姜恒沒有打擾他,知道這場戰爭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 決定了他們未來的歸宿。宋鄒代替他成為耿曙的監軍,隨他出征。他則會到江州去,為耿曙穩定后方,隨時與太子安交涉,協助調配郢國的兵力。
姜恒走過城主府, 這當真是這兒有史以來守備至為森嚴的一次, 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宋鄒更清空了府外周遭一里地, 禁止任何百姓靠近,就差讓衛兵手拉手把姜恒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