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恒得知界圭的身份時,詫異更甚,但想到姜家與界圭的關系,便明白了,五十多年前,越國亡國時,王室仍流浪了一段時間,卻遭到鄭、郢的聯手追殺。最后一代儲君在三十余年前銷聲匿跡,民間再無傳聞。
現在想來,應當就是界圭改名換姓后,投入雍國宮中,姜家乃是曾經的大貴族,勾氏則是王族,但只要不在中原召集部下復國,各國也懶得去多管。
“你記得那天夜里的刺客麼?”耿曙對這伙人是信任的,不僅信任,還有著一種奇異的親切感,對方說話直來直往,很有越人習慣,就像他的母親聶七言談一般。
“記得。”魁明說,“兩位請坐,我們有越茶與越酒,還有家鄉的小點心,殿下說,你們遲早會來查這件事的,已經提前作了安排。”
項余站在屋外,那名喚鄭真的小少年一身白衣,顯然是剛溜出門閑逛,拿著一朵花回來了,發現項余守著,有點意外,便慢慢地走過去,想嚇他一跳,項余卻已發現了。
“你怎麼來啦?”鄭真笑道,“來看我的嗎?”
項余打量他的眉眼,說:“不是。”
鄭真又道:“誰在里頭?不會是國君罷?還是太子?”
“天子。”項余一本正經道。
鄭真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才是天子。”鄭真笑完想推門進去。
“一個很重要的人,在與你爹說話,”項余說,“不要進去。”
鄭真拉起項余戴著手套的手,說:“那咱們出去玩罷?”
“不去。”項余注視他的雙眼,沉聲道,繼而閉起雙眼,仿佛在回憶什麼。
鄭真便在一旁,倚著墻,陪項余站崗。
“你好久沒來找我了。”鄭真說。
“宮里很忙。
”項余說。
鄭真說:“忙著接待客人嗎?上次你帶來的那個人是誰?他們都說,他與我長得有點像。我注意到了,我在戲臺上唱戲,你總是轉頭,隔著簾子看他,他一來,你壓根就沒正眼看過我。”
項余沒有回答。
“是你從前相好的,”鄭真朝項余笑道,“我猜得對不對?否則你不會照著他的模樣,給我畫眉毛……”
接著,項余抬起左手,看也不看鄭真,扼住了他的咽喉,慢慢收緊,他的左手雖藏在手套下,卻猶如鐵鑄的一般。鄭真掙扎不得,反而放開雙手,兩眼盯著項余看,呆呆的,眼里卻仿佛有許多話想說。
但就在此時,腳步聲傳來,項余便放開了他,鄭真悶著咳嗽,呼吸艱難,項余則改而一手為他順背。
姜恒開門出來,朝項余低聲道:“項將軍。”
項余在那短短頃刻,又恢復了溫柔的眼神,抬眼看姜恒,揚眉。
“我們商量了一個辦法,”姜恒說,“興許能奏效,但須得在這里過上至少一夜,您不必擔心,他們都是越人,是我從前的族人……你沒事罷?你是小真嗎?怎麼了?”
姜恒注意到鄭真不大對勁,始終背對他,在巷子一側咳嗽,關切上前要照看,項余卻以左手輕輕握住姜恒手腕,不讓他靠近。
“他沒事。”項余說。
鄭真滿臉通紅,看了姜恒一眼,今天在陽光下,姜恒端詳他的眉眼,又覺得與自己不太像了。
“所以呢?”項余示意姜恒繼續說。
“我們……會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姜恒道,“您先回宮去罷。”
項余說:“我必須留下來,保護你是我的職責所在,雖然我知道聶海小兄弟武藝高強,但你總不能讓我擅離職守罷。
”
姜恒也知道項余是勸不住的。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項余說,“除非你答應我可以說出去。”
姜恒只得點頭,說:“當真給您添麻煩了。”
項余看也不看鄭真,跟著姜恒進去了。
魁明見項余來了,也不多問,只要界圭相信的人,他就相信,而姜恒帶來的人,他自然也一并相信,無需多言,于是攤開朱雀宮與半個江州城的地圖,朝他們開始解釋。
耿曙眉頭深鎖,在一旁聽著。
這是姜恒提出來的辦法,他們都相當清楚必須盡快查出這伙刺客的來歷,拿到證據,否則敵在暗處,他們在明處,這麼拖下去,什麼事都做不了,只會受制于人。
入夜,汁琮聽完玉璧關的軍事匯報后,太子瀧來了,父子倆閑談幾句,無非是變法之事,又有幾句家常,再接下來,汁琮突然提起了令太子瀧有點措手不及的婚事。
他長大了,這是汁琮對兒子最強烈的念頭,他是什麼時候長大的?
太子瀧的眼神竟然奇異地,與姜恒有點像,只是姜恒外露,而汁瀧內斂。起初汁琮只覺得,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兒子被姜恒教會了不少事,但落雁一戰后,汁琮總在回想。不……不是因為姜恒,親兒子的眼神,他早就看見過了,他的溫順,不因為懼怕他,而是因為,他是他的父親。
“聯會之前,”汁琮說,“爹會替你訂婚。”
太子瀧只是稍一怔,便接受了現實,絲毫沒有異議。
“爹替我訂的婚,一定合適。”太子瀧答道。
汁琮淡然道:“爹也說不上,這些時日,爹仔細想過,姜恒有些話,很有道理。”
太子瀧不知汁琮為何又岔開了話題,不明其意,只安靜地聽著。
“譬如說,這場天下大爭,明面上是在打仗,實則在這底下,還有更多我們需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