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雍反悔,趁機侵吞梁地,對方多半便將殺了姜恒泄憤。
這是姜太后不愿意看見的,哪怕她不知道姜恒的身份,質子若有三長兩短,亦會令國家名譽受損。
汁琮目前還不打算這麼做,畢竟耿曙也在南方。
“去罷。”姜太后嘴唇輕啟,冷冷道。
郢地,立春后的第二十三天。
那夜過后,刺客竟是就此銷聲匿跡。耿曙總算如愿以償了,這些日子里,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每天姜恒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與耿曙待在寢殿內,姜恒看看郢國的書,與耿曙下棋作樂,白天耿曙則教他簡單地習練武藝。
這當真是耿曙最自在的日子,然而春暖花開,更多的情緒在他內心深處蠢蠢欲動,他總想再進一步,卻不知該怎麼做,仿佛再與姜恒親近,對他而言還遠遠不夠。
他還想要更多,奈何面對姜恒的笑意時,又無所適從起來。
他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與姜恒將大隱隱于市,那麼江州就很不錯,這段時光給他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是他們在重逢后,至為逍遙的時光。
“哎喲喂,你看,姜恒……”這天,熊耒特地將兩人叫到御花園去,朝姜恒展示他修行的成果。
“……本王的眼睛,”熊耒說,“一下就看清楚了,你看,你看?當真身輕如燕!”
耿曙:“……”
身為國君,不喝酒,不沾葷腥,多吃蔬菜雜糧,飲食自律,起居適時,每天清晨起床呼吸新鮮空氣,喝喝露水,身體總是會變好的。
姜恒說:“看吧,我就說,很快見效。”
“就是常餓。”熊耒摸摸肚子說。
姜恒說:“餓的話,王陛下可多吃幾餐,反正吃得起。
”
“那是那是。”熊耒活動手臂,在花園里四處行走。正所謂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大道至理,無非如是。
姜恒本也不打算讓熊耒這麼持續個一年,四十九天后,他就可以恢復了,否則總不吃肉,遲早身體會羸弱,更容易生病。
郢王的問題就在于平日暴飲暴食,縱情酒色沒有節制,姜恒只為他預先做了簡單的調理。同時他也通過在宮內案卷的閱讀,明白到熊耒表面如此,其心計卻絕不簡單。當年郢宮繼位人選頗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熊耒身為太子,靠裝傻充愣上位后,可是展開了一番朝野大清洗。
只是如今年紀大了,更一心求長生,才在大臣前顯出這模樣,軍權卻是牢牢抓在他手上的,太子縱然有意,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都道郢王庸碌,實際上這家伙可半點不蠢。姜恒有時甚至覺得,同樣是國君,熊耒比汁琮聰明多了,汁琮累死累活,日夜操心,最后自己得不到半點好處,不過逞了權力欲與控制欲。熊耒則該吃吃,該睡睡,知道人最重要的,是活得夠長,否則再多的基業,也沒命享受。
“刺客怎麼樣啦?”熊耒又問道。
“半點消息也沒有。”姜恒攤手,無奈道。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熊耒說,“沒有是好事啊。聶海,你不要總是板著臉,起來咱們比畫比畫?”
耿曙:“……”
耿曙只得按膝起身,赤手空拳,看著熊耒。
姜恒奇怪地感覺到,熊耒這話有蹊蹺,仿佛他認定了,殺自己的刺客,就是太子派來的。
“他這人下手沒分寸。”姜恒說,“王陛下還是先過來,我把心法傳給您,修煉一段時間再看看情況罷。”
這下熊耒來了興頭,忙不迭點頭。姜恒在一張鑲了金邊的絲帛上寫下幾行字,交給熊耒,說:“這是總綱,但光有總綱沒用,還要口述心法。”
姜恒所述,乃是羅宣當年授予他的,雙腿治愈后所練的內息調理,清除體內淤氣與污血,令經脈恢復活力。耿曙一眼便看出究竟,功法不錯,雖很基礎,卻充滿奧妙,天天練確實可以“身輕如燕”,畢竟練的大多是腿上經脈,但要靠這個長生不老,還是做夢來得更踏實。
熊耒認真無比,一字一句記了下來,姜恒便讓他每天早、中、晚,配合一靜一動修煉,熊耒說:“就這樣?”
姜恒說:“這只是第一步,凡事都要按部就班來。”
熊耒道:“不需喝經血,飲男精?方士都說……”
姜恒差點就炸了,說:“那是什麼鬼東西?千萬不能亂吃亂喝!王陛下!誰說的這話?”
熊耒點了點頭,還有點懷疑,這功法雖然玄妙,卻不搭配點什麼千年雪蓮、萬年玄龜,沒有水銀砒霜一類下肚,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誰給您推薦的方士?”姜恒正色道。
熊耒馬上樂呵呵道:“不提了,不提了。”
姜恒說:“準備期過后,您練練看,一個月內便見分曉。”
“好!”熊耒說。
耿曙朝熊耒示意,讓他看姜恒:“你看看他,他都一百六十歲了。”
姜恒:“……”
姜恒起身離開,說:“你居然還會開玩笑?”
耿曙自顧自笑了起來,姜恒在宮中禁足大半月,已經待得氣悶,想來想去,又道:“說不定那刺客只有兩人,不會再來了。
”
耿曙說:“不可能。”
姜恒道:“否則你說,界圭為什麼不來?”
耿曙也想見界圭一面,那天看見戴著面具的他,他終于知道這個問題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