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全散了,包廂內便余姜恒與耿曙,隔壁則是紗簾隔擋的項余,正獨自坐著喝酒,頗有幾分寂寥之意。
“吃點?”耿曙朝姜恒說。
姜恒坐在這滿是燈光的包廂里,忽然覺得猶如夢境一場。
耿曙先一樣嘗了點,似乎怕有人下毒,最后朝姜恒說:“這應當是果木炙的肉,味道不錯。”
姜恒就著耿曙的手吃了些,說:“郢國人過得比雍人有情調多了。”
少年心性,仍然是愛玩,哪怕窮奢極欲的生活心知不該,看見新鮮東西,卻依舊有興趣。
“天底下好看的地方還有許多,”耿曙說,“答應了要帶你去看海,還沒去呢。以后都帶你去。”
姜恒說:“你自己也沒去過,你去的地方還不比我多。”
“我都去過,”耿曙隨口答道,“夢里都去過,夢里只有咱倆。”
姜恒笑了起來,聽見隔壁響動聲,兩人便一起轉頭看,只見侍衛到項余所在的包廂中回報,在他耳畔輕輕說話,項余面無表情,只沉默聽著。
顯然下午出了那件事,項余馬上日子就不好過了,正吩咐手下加急排查,部下正流水般將情況報給他,連看個戲也不安生。
“他也不容易。”姜恒哭笑不得道。
耿曙說:“都有老婆孩子了,怎麼還喜歡出來尋歡作樂。”
姜恒想了想,說:“興許平時也累,總得找個地方排遣罷。”
耿曙:“回家不就是排遣麼?與你待在一處,就輕松許多,想不明白。”
姜恒心道還不是咱們害的?要不是他們來了,項余也不必陪客。
“發現刺客了嗎?”姜恒忍不住又問。
“什麼?”耿曙回過神,答道,“沒有。不用擔心,來一個,殺一個,你玩你的。
”說著拍了拍手邊的劍,示意他別想此事。
正說話時,姜恒又見戲臺一側,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穿著一身戲服,一頭秀發如瀑,沿著戲臺一側的樓梯拾級而上,提著前襟款款而來。
“好漂亮!”姜恒低聲說。
“是個男孩。”耿曙觀察其動作體態,說。
那少年郎走上樓梯時,其下貴族少年便紛紛鼓噪,各自抬頭看。只見他舉步翩躚,猶如一只雪白的蝴蝶,上了包廂,徑直進了項余那房,接著,柔和的聲線在隔壁響起。
“將軍來了。”那聲音極其好聽,猶如天籟。
“有客人,”項余答道,“規矩些,不可胡鬧。”
項余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似乎讓他聲音小點,其后便只聽斷斷續續交談,隔著簾幕,又見少年親手給項余斟酒。
耿曙看了姜恒一眼,再看隔壁,又看姜恒。
姜恒心道難怪,項余應當認識這里的戲子,今晚趁著招待他們的機會,實則過來見他。但項余動作卻十分規矩,沒有碰他,甚至連接過酒杯時,手指都刻意避免了互相觸碰,戲子拈杯下,項余只用戴著手套的一手三指挾杯口,便接了過來。
“別胡思亂想,”姜恒朝耿曙笑道,“別人不是那樣。”
“我想什麼了?”耿曙又看看隔壁,再看姜恒,目光有點復雜,“我只覺得,那孩子與你長得有點像。”
姜恒:“……”
耿曙馬上就醒悟過來說錯話了,將自己弟弟比作一個唱戲的,換作別人一定會生氣。
“我是說……我不是那意思。”耿曙忙開始解釋。
姜恒卻絲毫不覺得被冒犯,畢竟在他的習慣中,上到天子,下到販夫走卒,都是一樣的,并無貴賤之分。
“像嗎?”姜恒好奇地探頭看,又不敢做得太明顯。
耿曙覺得那少年長相與姜恒極相似,神韻與氣質卻全然不同。當然他不敢再說下去。只見那少年給項余斟了三杯酒,項余便低聲與他說話,雖然相守持禮,那少年卻顯然非常開心。
“真的。”姜恒也發現了,那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眉眼、鼻梁似乎刻意地畫過,活脫脫就是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嗯。”耿曙答道,坐過去,擋住了姜恒視線,轉頭看著他的雙眼,姜恒還想再看,耿曙卻不樂意了,把他的臉側過去,說:“看什麼看?只能看我。”
姜恒笑了起來,隱約察覺到了項余對他表示親切的原因,是這樣嗎?
第132章 羊毫筆
不多時, 只見項余打發那少年下去,又在獨自喝酒, 戲開場了。
這是姜恒平生第一次看戲,覺得十分新奇,不一會兒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少年所唱,俱為郢辭,詞句他倒是讀過的,先是湘神投江,所述乃神話中少年愛上所居縹緲山巔的神女,求而不得,一面之后, 輾轉徘徊, 最終投江而死的纏綿故事。
一幕畢, 下頭廳內大聲叫好, 姜恒轉頭看了眼項余,忽見項余恰恰也轉過頭來, 看了他們一眼, 做了個拍手的動作示意。
“換作是我, ”耿曙卻道,“知道她在山上, 我哪怕將山頭夷平了,也要去見她。”
姜恒哭笑不得, 說:“那這戲就沒法唱了。”
姜恒給耿曙斟了一杯酒,耿曙喝了, 拍了下他的手,說:“今天不能多喝,怕醉了。”
接著又上了另一出戲, 名喚“余寒出山”,是兩百多年前,鄭地一個行俠門派的故事。
少年名喚“余寒”,于師門學藝大成,下山行俠仗義,立志拯救人間百姓于苦難。然而師門中,暗戀余寒的師妹等過了春夏秋冬,花開花謝,直到余寒成為天下馳名的大俠,回到門中時,方發現師妹已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