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越服系右衽,領口處填了黑色的脖圍,袖身繡有暗紋桃花,枝繁葉茂,左袖為文袖,衣身上的繡樣展開半樹繁花,右袖則是武袖系有三枚花骨朵形的紅花袖扣,方便拔劍。背后有系劍鞘的帶扣,腰前系一鑲金縷的腰帶。前襟至膝前,后襟至小腿處,現出漆黑的武靴,襯得腿長腰直。
太好看了!姜恒坐在榻上看了半晌,只覺心中蕩漾,耿曙當真是美男子,不,就像華服下裹著的不世金玉,風度翩翩。
耿曙:“?”
耿曙又示意姜恒看房內的早食,顯然很頭疼,過來伺候姜恒梳洗。
姜恒與耿曙剛在北方過完一個年,來到南方,又要過第二個年了。一年能過兩次年,總是好的。只是,這早飯就像昨夜的晚飯一般夸張。
“那是什麼?”姜恒看了眼案上的書信。
“項余著人送來的,”耿曙說,“衣服也是他為咱們準備的,邀請咱倆今天到他家去,帶咱們在江州城中逛逛,去不去?”
姜恒:“當然去了!”
這是姜恒數年來最為閑暇的時光了,畢竟當質子的生活,什麼也做不了,頂多只能通過風羽與嵩縣簡單往來信件,再經過宋鄒之手,將信送回北方落雁城。耿曙也不必參與沒完沒了的軍事會議,不用為軍中大小事務每天操心。
姜恒的活兒一夜間盡數解除,身上再沒有任何負擔,可以告個長時間的假期,與耿曙一同好好享受下。
耿曙卻有點不大情愿,看姜恒也隨之換上了一身淺藍色越服,暗紋繡錦乃是湖紋與云樣,猶如將南方的水汽集在一身,煙雨朦朧的,他心里實在是填滿了說不出的喜歡。
姜恒在雍時常著文士袍,正式場合穿一身官袍,書生氣十足,現在一樣換上了文武袖,頗有少年清秀俠客的一股英氣,耿曙便也不掩飾自己,目不轉睛地看他。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好,唯獨耿曙半點不想去見項余,只希望與姜恒單獨相處。畢竟有外人在時,他便不習慣多說話,而姜恒總要與旁人交談,與他之間的話就隨之變少了。
奈何姜恒興致勃勃,耿曙也不拂他的興致,便牽起他的手,把烈光劍負在背后,說:“走罷。”
“我沒有劍。”姜恒說。
“帶什麼劍?”耿曙不以為然道,“你天生就不用使劍,你們縱橫之人,一張嘴可比千軍萬馬厲害多了。”
宮中早有馬車來接,穿過江都的大街小巷,耿曙端坐車內,握著姜恒的手,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膝上,姜恒則倚在馬車窗簾前朝外看。
“桃花開了。”耿曙很想姜恒多看看自己,早上起來時,姜恒睡眼惺忪時那眼神,讓他受用得很,那短暫的時間里,姜恒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仿佛他成為了弟弟的整個世界。
姜恒回過頭,朝耿曙說:“對啊。”
旋即他又朝外看去,郢地的桃花開得很早,還在立春前便已有不少骨朵開始綻放,為這個南方國家點綴出了幾分春色。
“你在看什麼?”耿曙坐不住,側過去,自然而然地摟著他,一手稍稍發抖,心里有點緊張。
“你看那些百姓。”姜恒說,他的眼里,卻更多的是在郢國這一最富饒國家中,生存的人。
江州以天干地支分環,十環圍拱中央宮城,以地支命名。
又分十二扇形天干坊。
今天馬車途經東城,緣因立春慶典要提前封路,供王族檢閱軍隊、接見百姓,車便繞了個彎路,經過“寅丁坊”。這是城中的貧民區,桃花樹栽種到此地便戛然而止,滿地泥水猶如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姜恒從房屋的間隙望過去,看見小巷里大多是衣不蔽體、只穿黃褐色長褲的中年男子,帶著赤裸全身的小孩,在屋外用柴火燒煮一鍋混合物,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這在落雁城里是前所未見的,耿曙摟著姜恒,手指在馬車窗臺上有節奏地敲了敲,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如何置評。
最后,他朝姜恒說:“看見四國的弊病,回去治理國家時,便能少犯點錯,挺好。”
姜恒說:“與郢王宮就像兩個人間。早飯四十八樣,午飯七十二樣,晚飯一百零八樣。散給民間,不知道能養活多少百姓了。”
耿曙“嗯”了聲,心道你不管到哪里,都不會閑著的。
“不要罵他,”耿曙想了想,又說,“你是質子,不比在雍。”
姜恒當然不會像對汁琮一樣,朝熊耒直斥其非,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影響一下郢王,還是可以的。
馬車繞過更多的貧民窟,這里的人們較之豬狗尚且不如,猶如王家豢養的牧畜,做著最低賤的活兒。他們沒有田地,一家十余口人,擠在一個數個馬廄大小拼起來的屋棚之中,透過頂寮能看見白茫茫的天空。男人去做拉纖、運石等力氣活,女人則在家無所事事,抱著孩子在路邊喂奶,望向馬車時,看見衣著華貴的姜恒,眼里只有麻木。
趕車的是名年輕車夫,朝姜恒說道:“姜大人覺得我們的國家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