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急促,卻舍不得放開手,低頭看著懷里的姜恒,眼里滿是霧氣。姜恒稍一動,耿曙便覺得身體里仿佛有什麼要被沖垮了,卷著難以控制的沖動一并迸發出來。
姜恒醒來時也感覺到了,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早已成人。
耿曙卻已匆忙整理衣袍,還沉浸在清晨的那一幕里。
“又要走了。”姜恒對嵩縣頗有點不舍。
耿曙說:“到時朝郢王說說,應當能讓咱們偶爾回嵩縣。”
離開嵩縣這片小天地,未來等待他倆的,就不再是兩人相處的時光了,耿曙這些天里強迫自己,將奇怪的念頭從心中驅逐出去,并刻意地稍稍避開姜恒。
他告訴過自己,他與姜恒也許已不是血緣之親了,但他仍忍不住將姜恒視作弟弟,他從前總想將對他的疼愛更進一層,奈何不得其法。如今他仿佛挨到了界限的邊,內心卻生出不安,仿佛成為了禁忌。
姜恒多少感覺到耿曙的不安,也不像先前一般與他親昵了,那滋味很奇怪,姜恒身處其中,甚至辨不明自己的心,只能將它單純地歸結為“難為情”。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為情。
數日后,兄弟倆改乘船,順流而下,宋鄒又給他們的隨身行李添了不少金銀,以備在郢都游說、行賄之用。按理郢國只讓姜恒做質,耿曙不必去,但他是以“護送為由”,陪伴質子入國,至于護送完畢后,什麼時候走,便可商酌了。
他若想賴著不著,礙于雍的情面,郢王總不能下令趕他,中原四國還有一個好處是,人才就像金銀般,可自由流通。
多的是王族、士子在本國不得重用,投靠他國甚至敵國,委身公卿門下,也即是“客”。
“客卿”的最大任務,就是服務于主家。雍國地處塞北,一道長城隔起了與中原的往來,自然也沒有這個習慣。除非犯下重罪者,否則極少有人逃往塞北酷寒之地。
雍人與中原人壁壘分明,但中原人之間,今天是敵,明天是友,卻并無那麼多的堅持。
進入南方后,天氣明顯地暖和起來,雖有幾場新雪,較之北地卻已是溫暖如春。
只是入夜時,江風仍有寒意,姜恒趴在榻上,看雍國的隨行禮單。金二百鎰,獸皮六百張,銀一千兩,各色珍貴草藥若干,東蘭山不沉木兩幢,絲帛五百匹,玉璧三對。
這麼多東西,都要將船壓沉了,只能讓宋鄒分批運送。
耿曙忍不住抱怨:“軍中撫恤每年就這點,百姓自己都吃不飽,還送外國這麼多禮物。”
“陸冀安排的。”姜恒說,“但郢王族愛財,總有用得著的地方,何況就算不拿來送禮,也花不到百姓身上,只會拿來擴軍罷。想朝郢國買糧,總得將他們的王族伺候高興了。”
“哥你睡嗎?”姜恒有點困了。
耿曙說:“我再看會兒。”
耿曙拿著一本兵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翻來覆去地看,不敢在姜恒醒著時與他上榻去。姜恒卻說:“我好久沒抱著你睡了。”
耿曙:“每天夜里沒有?你睡著了,總喜歡扒我身上。”
“那不一樣,”姜恒說,“太冷了,快來。”
耿曙的情感終于戰勝了理智,那也許源自于習慣,只要姜恒叫他,他便隨時會放下手頭的事過去,哪怕并無要緊事。
“好罷好罷,”耿曙說,“你規矩點,別亂摸。”
耿曙穿著單衣,躺上榻去。江船在浪濤中搖了幾下,兩人只睡不穩,耿曙便一手撐著幕墻,姜恒拉起他的手讓他摟著自己。
耿曙:“……”
耿曙當真心癢難撓,處于天人交戰中,抱吧,他覺得自己太逾矩了,與畜生無異;不抱,他又像只野獸般,想發瘋般地蹂躪懷里的姜恒。
“我聽到水聲了。”姜恒倚在他懷里,抬頭看,兩人的嘴唇近在咫尺,呼吸交錯。
耿曙沒有說話,怔怔看著姜恒,忽然間,兩人都聽見了“噔”的一聲響,仿佛木榫崩落。
“什麼聲音?”耿曙注視姜恒的唇,腦海中一片空白。
姜恒眼神里帶著少許茫然,緊接著,“嘩啦”一聲,船艙底下開始有人大喊。
耿曙意識到船出事了,喊道:“等等!”
耿曙翻身下榻,門一開,冰冷的江水登時涌了進來,姜恒喊道:“進水了!”
這艘船是宋鄒為他們準備的,乃是嵩縣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如今在大江上行駛,突然在江心打橫,以極快的速度開始沉沒,將士們大喊起來,其中不少是他們帶來的雍人,毫無水性可言。耿曙馬上拉住姜恒,喊道:“別動!跟我走!”
冰冷的水灌進船艙中,姜恒在長海畔住了四年,夏天常跟著羅宣去長海中暢游,自然會游,然而在這冰冷水中,他竟是險些喘不過氣。
“閉氣!”耿曙喊道,緊接著沖上甲板,一手摟住姜恒,兩人朝著江面縱身一躍。
氣泡聲響,姜恒沉入水中,一蹬水,耿曙卻牢牢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水性比姜恒更好,猶如黑夜里的游魚,朝著漆黑的岸邊而去。
大船在江心轟然垮下,散開無數木片,雍軍紛紛抱著浮木在江中大聲呼救。
“快救人!”姜恒道,“別管我!”
耿曙讓姜恒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又下意識地轉身去救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