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兩山被燒得光禿禿的,覆著新雪,不時還有小型雪崩從山頂滑下。
“你部下燒的,”汁綾說,“燒得還挺是時候,宋鄒看模樣斯斯文文,也是個狠角色。”
姜恒無奈道:“必須速戰速決,沒有辦法,戰術是我哥制定的……”
“很好啊,”汁綾道,“燒的反正不是我。”
姜恒站在關墻下抬頭看,只見玉璧關被熏得漆黑,在這場大戰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從一個月前奪回關隘起,汁綾便吩咐一千名士兵日夜擦洗關墻,足足一個月時間,只恢復了兩成。
耿曙摸了摸海東青的頭,辛苦它在其中傳信,還受了傷。
姜恒看了一圈,大部分防御工事都被燒毀了,耿曙重新與汁綾商量布防,兩天后,車隊復又啟程。
離開玉璧關,便真正進入了中原地域。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姜恒朝耿曙說,“陸冀的目光還是很長遠的。”
耿曙道:“你又知道是陸冀?”
“東宮的規劃,”姜恒說,“多半出于他手,不會有別人。你看管魏像是會抓天子當人質的麼?”
兩年前雍兵入關,控制了洛陽沿線的官道,一路深入中原腹地,直抵長江北岸、玉衡山下的嵩縣,這就使得雍國得到了一條狹長的、南北走向的長廊。也正因如此,姜恒與耿曙南下竟不會遭到任何國家的伏擊。
“去洛陽看看?”耿曙說。
“算了罷,”姜恒答道,“回頭再說。”
睹物思人,當初的洛陽已被一把火燒成白地,那是姜恒與耿曙的另一個家,潯東與洛陽都被火燒了,有時姜恒總覺得自己是不是五行里缺點什麼,每次都會碰上火災。
耿曙站在高處,眺望遠方曾經的王都,又轉頭,望向遙遙相對的另一道高崖,那是他曾經萬念俱灰,想縱身一躍去陪姜恒的地方。
幸好沒有。
“也是。”耿曙說,“只要人活著,就總有希望,走罷。”
那是他們分離五年后又重逢的逃亡之路,昔時戰亂的痕跡已被植被所掩蓋,哪怕再慘烈的戰場遺跡,一旦覆上了千萬新芽與藤蔓,亦有欣欣向榮的氣息。
車隊持續行進,最終抵達嵩縣。
“哎,又回來了。”姜恒進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脫光了去泡溫泉池,時值隆冬,嵩縣卻一如既往地四季如春,只不過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逗留時間不超過三月,沒有一次能好好享受的。
“匯報軍隊情況。”
耿曙今天沒有陪姜恒去泡澡,回府后先是召集將領與宋鄒議事。
“就這麼忙嗎?”姜恒道。
“你先去。”耿曙說,“得抓緊時間,咱們不會在嵩縣待太久。”
宋鄒抱著軍務文書上來,耿曙便示意他說。
姜恒尚不知道耿曙像在躲避什麼,這一路上他總覺得耿曙有點心虛,舉手投足也有點不自然,總像有心事般,問他又不說,姜恒便將它簡單地歸結為:耿曙在考慮出質的事。
他在溫泉池中泡了許久,等耿曙來,耿曙卻還在議事,最后姜恒泡得頭暈眼花,實在不想等他了,拿著梅子水邊走邊喝,回到正廳中,見人已散去,耿曙依舊端坐,埋頭翻看軍事情報,宋鄒在旁坐著。
“洗好了?”耿曙說。
“等你半天了。”姜恒說。
“那我去罷。”耿曙答道,旋即起身。
姜恒心道剛才怎麼不來?于是懶洋洋倚在榻上,朝宋鄒說:“有什麼說的?”
“還真有不少,”宋鄒笑道,“太史大人選中新的天子了?”
姜恒沒有回答,耿曙卻插話道:“沒有,試試而已。”
“快滾!”姜恒說。
耿曙快步走過長廊,前往浴池,途中不禁嘆了口氣,他竟有點不太敢與姜恒赤裸相對了,尤其在懷疑他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之后……當他看見姜恒白皙的肌膚、肩背的線條、猶如白馬般修長瘦削的身材時,他心里總會出現一個念頭,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不僅如此,這一路上,耿曙也必須強行與姜恒保持距離,不再像從前一般主動親他的唇,一旦失去了這層束縛,以往許多理所當然的舉動,剎那就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譬如姜恒的嘴唇灼熱而柔軟,脖頸有股很淡的香味,是他一向最喜歡的。
但耿曙一夜之間醒悟過來,尤其在灝城那日,自己按著姜恒纏綿接吻的景象總反反復復浮現在面前,當真讓他血脈上涌。
唯一的辦法就是沖冷水,讓自己清醒一點。
正廳內,姜恒手上依舊編著他的穗子,隨口道:“未來的錢,將大量經過嵩縣,往代、郢兩國流轉,你知道有多重要,千萬當心點,別給我們惹事。”
“是。”宋鄒答道。
嵩縣既是長江的港口,又與郢、代二國接壤,陸路商隊可通西川,水路可通江州,接下來,雍的錢將通過此地換成貨物,有流轉,便有油水可撈。姜恒很清楚宋鄒不可能是完全的清官,只提醒他不要做得太狠,凡事必須以大局為重。
“太史與上將軍,想必這次也不會待太久。”宋鄒說。
“三天后就走了。”姜恒答道。
宋鄒沉吟,姜恒問:“四國有什麼重要消息?”
“情況與落雁城的判斷并無太大出入。”宋鄒說,“太子靈敗走,經潼關撤入代國境內后,如今已回到國都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