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瀧拿出玉玦,要交給姜恒。
“不不不。”姜恒色變,這是星玉,怎麼能拿?
太子瀧說:“你去郢國當質子,我始終不放心,它能守護你。”
姜恒:“王陛下萬一發現星玉沒了,會千里追殺我的!”
耿曙亦隨之動容,只因這些年來,太子瀧始終將它視作性命般愛惜,從來不輕易示人,汁家沒有金璽,于是星玉便成了汁琮自詡“正統”的證明。
如今他竟是愿意把它交給姜恒!
姜恒非常感動,但他絕對不能收。
“我有這塊,”姜恒伸手,從耿曙脖頸下掏出他那塊,說,“一樣的。”
太子瀧一想也是,反正那是耿家的東西,按理說,姜恒對它也有繼承權,便不再勉強。
“星玉是國君之證,以后你會是個很好的國君。”姜恒認真地說,“這是我的心里話,殿下。”
“不可能,”太子瀧無奈道,“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不行,比起伯父來,差遠了。”
“比起父王也還行。”耿曙破天荒地表揚了他句,還是拿汁琮當對比。他從前始終覺得汁琮的決斷沒有問題,但就在姜恒回來后,他發現汁琮是個好的父親,卻一定不是個好的國君。
太子瀧才是雍國未來的希望,也正因如此,朝臣們都忍著,百姓也忍著,汁琮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忍他,但他不在乎。
姜恒打趣道:“你為什麼不相信呢?我見過這麼多的國君,哥哥,你確實做得很好。”
太子瀧說:“只不過是矮個里頭拔高個罷?”
姜恒忽然想到離開海閣時的話,沒想到太子瀧倒是自己說了,當即被觸動了,瞬間大笑起來。
耿曙:“有這麼好笑?”
姜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連擺手。
“你愿意相信人,”姜恒說,“儲君也好,國君也罷,都不是圣人。哪怕圣人也會犯錯,學會信人與用人,這就是身為君王,最重要的。”
太子瀧笑道:“那也得信任對的人,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該信什麼人,不該信什麼人,”姜恒笑道,“你心里其實都明白,是不是?”
姜恒一直很清楚,太子瀧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對山澤的態度、對氐族、對汁琮的決定,他心里本來就有一桿秤,在汁琮的威嚴之下,他許多話不能說,卻不意味著他就是非不分、黑白混淆。
他有信心,太子瀧來日是個能分辨忠言與讒言的國君,他始終是清醒的。
但耿曙聽到這番話時,實在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已經徹底混亂了。
這得怎麼辦?姜恒才是真正的太子,設若他的推測不錯的話。
太子瀧離去后,耿曙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緒,再次暗流洶涌,他必須守護姜恒,太子瀧的那塊星玉,再次提醒了他。
那本該是姜恒的東西,它是汁瑯傳下來的,耿曙現在完全接受他對此有責任了,半點不像最開始看見另一塊星玉,被太子瀧持有時那麼抗拒。
另一塊玉玦歸太子瀧,耿曙不認。
如果歸姜恒的話呢?耿曙認,不僅認,他還必須為他赴湯蹈火,取回這本該是他的東西。
可是他得怎麼做?朝汁琮報仇?殺了他?廢了太子瀧?讓姜恒當太子?
站出來,維護真相?結果是什麼?
他與姜恒一起死。
不會有人相信,就連耿曙自己都用了很長時間才說服自己,可見消息絕對是撼動整個雍國的,必須考慮周全,否則自己粉身碎骨不足惜,絕不能害死姜恒。
翌日姜恒出質,王室除了姜太后外都來送了,耿曙看著汁琮,心里又涌起這個念頭。
天蒙蒙亮,晴空萬里。
姜恒依質子之禮拜別雍王室與文武大臣,物資共押了八車,乃是持諸侯王節的大禮,又有雍國騎兵護送,打黑色的王軍大旗。汁綾親自護送,帶著他們前往玉璧關,再駐留于玉璧關換防,派人送他們下郢地。
“出去就……自己照顧好自己罷,”汁琮祭過酒,說道,“反正你倆打小就是這麼過來的。”
汁琮已經作好布置,在他的計劃中,姜恒還剩下一年的性命了。
“是,父王。”耿曙答道。
隊伍啟程,耿曙進了馬車中,姜恒正在讀一本書,橫豎路上無聊。
“現在又剩下咱倆了。”姜恒笑道。
“恒兒,”耿曙在旁坐定,忽然說,“就算全天下人都是你的敵人,我也會守好你。”
姜恒:“???”
姜恒這些天里簡直是莫名其妙,說:“你都在想什麼?”
耿曙不再說話了,姜恒踹踹他,耿曙吁了口氣,仿佛下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片刻后不再多想,解開袍襟,說:“到我這兒來,我抱著你,暖和。”
姜恒便挪了過去,依舊看他的書。耿曙沉吟不語,他想了又想,畢竟這是對他而言,決定一生的最重要的事。
設若姜恒的身世當真如他猜測……那麼他就是太子。汁琮殺汁瑯做錯了麼?做錯了,這是公道,是他必須為姜恒討回的公道。他只能與汁琮為敵,別無選擇。
太子瀧是無辜的,他不會殺他,鑄成這一大錯的人是汁琮。
他要為姜恒討回這一切,這是他的使命。可是要怎麼做?太難了,耿曙幾乎能預見,自己將與大雍舉國為敵的局面。
然而哪怕前路滿是荊棘,他也必須為姜恒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