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只得起身去給姜恒倒水喝。
“你今天一定很累了, ”姜恒說,“早點回去歇下吧。”
“不累,”太子瀧笑了笑, 說, “這是我的責任, 好不容易忙完,只想與你說說話,你躺著就行。”
姜恒還是坐了起來, 耿曙說:“喝點熱茶罷。”
于是三人圍坐在榻下案前, 雪夜紅爐, 茶香四溢。
“你明早就要走了啊,”太子瀧說,“我舍不得,你是我弟弟,這一去,不知多久。”
姜恒笑了起來,說:“五國聯會上就見面了,最遲秋天。”
太子瀧輕輕地嘆了聲,又看耿曙。
“你照顧好哥哥,”太子瀧說,“他沒有看上去那麼……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實很……很在乎你,恒兒。你責備他,他就會生氣,你待他好點,他就高興得不行……”
耿曙簡直莫名其妙:“你大半夜的過來,就說這個?這與你有什麼干系?”
姜恒笑了起來,說:“我會看好他,我會好好待他的。”
耿曙:“我照顧恒兒還差不多。”
姜恒與太子瀧相視一笑,仿佛有著某種默契,姜恒知道太子瀧接受了,他不再執著耿曙,哪怕他仍依戀著他,卻已釋然了。因為耿曙本來就是姜恒的,除了他,姜恒什麼都沒有,而太子瀧自己還有父親,有家人。
若他還想與姜恒爭奪耿曙,那麼姜恒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年,”太子瀧又想了想,說,“對大雍來說,當是前所未有的一年。”
姜恒說:“像是看見了歷史,對嗎?”
太子瀧點了點頭,有點不安,這話每一個人都沒有說出口,但心里一定都在想一樣的問題,雍國出玉璧關,將面臨百年來前所未有的劇變。也許君臨天下,也許萬劫不復,但天意的車輪既已開到面前,便無法阻擋這巨大的力量,只能隨之向前。
“我們會成功的,”耿曙說,“放心罷。”
太子瀧說:“有時我就像在做夢一般。”
姜恒接過耿曙遞來的茶,手指蘸了少許的茶水,在案幾上畫出簡單的天下地圖,說:“你覺得我們有什麼?”
“我們的人不夠,”太子瀧說,“物資也不夠,我們面臨著許多難關,變法的整個過程反而讓我糊涂了,大雍如此年輕,能爭得過數百年積累的中原四國麼?”
“正因為大雍年輕,”姜恒說,“這才是我們最大的倚仗。”說著,他示意太子瀧望向梁、鄭、代、郢四國,說:“中原的每一國,俱是士大夫把持朝政,梁國自重聞故去后,朝中勢力便無法再行制衡,重文抑武。鄭國俱是老朽之人,行事僵化。代國不必再多說了,王族的內斗雖已結束,卻無力再爭霸天下,只能成為附庸。”
“我們有什麼?”姜恒提醒道,“我們有人。”
太子瀧點了點頭。
“雍國的人才,尤其是東宮的人才,”姜恒說,“放眼如今,足夠與四國一較短長,而且他們非常地年輕,年輕,就意味著他們天不怕地不怕。更重要的是,雍國在關內,是毫無利益之爭的!他們不需要顧忌利益,在征戰天下這個目標面前,大家可以團結一致。”
姜恒所言不假,雍國在關內幾乎不存在利益爭端,就不會有內斗,朝中文武百官,不需要顧忌哪一國該打哪一國不能打的問題。
“我們有五國中最優秀的軍隊,”姜恒又看耿曙,說,“有五國中最優秀的將領。”
耿曙說:“還有最優秀的文臣。”
姜恒笑道:“不敢當。”
太子瀧吃下了姜恒的這枚定心丸,確實如此,代王李宏死了,梁國軍神重聞被殺了,連鄭國大將車倥都死于姜太后的劍下……話說車倥死得實在冤枉。
試問如今天下論打仗,還有誰是耿曙的敵手?唯一五五之分的,就只有鄭國那名美人將軍龍于,但也僅僅是對陣耿曙。汁琮呢?他們背后還有個一樣能打仗的雍王。以及武英公主汁綾。
雖然汁琮一敗再敗,先丟玉璧關,最后還險些被端了王都,但太子瀧依舊對父親抱著堅定的信心,雍國從建國起,培養武將的能力就是天下最強大的,換句話說,名將絕不會是問題,唯一的短板就是文臣。
而在姜恒加入后,極大地發揮了東宮的優勢,這個短板也被抹平了。
“我再問一句,咱們現在最缺的是什麼?”姜恒朝太子瀧問道。
太子瀧本來覺得軍費也缺,人也缺,可就在迎上姜恒目光時,他知道姜恒要的不是這個答案,他必須謹慎回答。
“民心。”太子瀧最后道。
姜恒笑了起來,點頭,說:“得民心者得天下,來日入關后,一定要贏得民心,殿下,其他問題,都是次要的。”
太子瀧說:“你會回來的罷,我可不希望你最后成了郢國人。”
姜恒大笑,耿曙喝了口茶,說道:“只要我在雍,他就在。”
太子瀧有點疲憊地笑了笑,看著耿曙,心里很難受,幾乎哽咽道:“哥,我會想你。”
“我也會。”耿曙答道,一時他確實覺得自己對太子瀧有點無情,但他的心已經不可能再給另一個人了。
姜恒湊過去,抱了下太子瀧。這半年中,他與太子瀧已成為了共進退的搭檔,他對自己給予了極度的、毫無保留的信任,從未質疑過自己的任何決斷。
“這個你戴在身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