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太后悠然道:“本想派幾個人跟著打點照顧,你又不讓。”
“娘,”汁綾說,“他又不是去和親出嫁。”
眾人都笑了起來,姜太后對姜恒從最初的冷淡到現如今,已溫和了不少,說道:“怕就怕在江都,被哪個王女看上了,也說不好。”
“我會看著他的,”耿曙說,“王祖母放心。”
“你自己也是成親的年紀了。”汁琮對此事依舊耿耿于懷,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耿曙仿佛從來就沒聽話過,下次還得讓姜太后親自指定。
眾人在這一天表面上其樂融融,姜恒有了久違的“家”的感覺,不禁又想起母親來,表情有些難過,若她還在,該有多好?
姜太后只以為他累了,于是吩咐他回去盡早歇下。
“這婚事,總得給耿淵個交代,”汁琮私下朝母親說,“都老大不小了。汁淼開春二十一,姜恒開春也十九歲了。”
姜太后最近總是心不在焉,聞言淡淡道:“我都給他倆看好了,王上不用擔心。古人有言‘蠻夷未滅,何以成家?’晚個幾年,無傷大雅。”
汁琮聽見母親已有了合適的人選,便不再操心,接下來的一年,將是至關重要的一年,開春后雍國將召集五國聯會,并正式加入到角逐中原大統的棋局中。親兒子與耿曙的婚事,對他來說,都是極有用的棋子。
在殺掉姜恒之前,汁琮還是想為他談一門親事的,聯姻非常有用,哪怕他一兩年后便會命喪南方,他仍想榨取他的最后一分價值。同時內心深處仍有著朝兄長贖罪的念頭——我殺了你,又殺了你兒子,但完全可以給你兒子留個后,權當補償。
這很合理。
第119章 紅繩穗
數日后, 冬至來到,這是雍地最為隆重的節日,也是雍國的年。
全城銀裝素裹, 從戰爭的傷口中勉強平復過來, 百姓壓下了對親人死亡的哀思, 強顏歡笑,開始慶祝一年中白天最短的這一天。
姜恒對即將到來的質子生活倒不如何關心,最重要的仍然是變法, 他加快了審議的速度,一定要在冬至次日把所有的政務全部交卸完,忙得不可開交。直到節前的最后一夜, 他才把所有的案卷全部整理完畢,共一千一百二十六卷。
“父王看到這些, ”耿曙如是說,“一定會恨死你的。”
“他不會看, ”姜恒說,“本來也不是給他看的。”
太子瀧看著案前的變法宗卷,整個東宮集合,站在堆在御案上的卷軸前。
姜恒提議道:“法令一定比人活得久,咱們朝它拜一拜罷?”
曾嶸等人都笑了起來,于是太子瀧牽頭,率領東宮諸謀臣,跪下, 朝這一千一百二十六卷文書拜了三拜。
接著, 姜恒又抬手, 與曾嶸擊掌, 數月里他與這名東宮首席合作的時間最長, 爭論也最多,但他感受到了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對未來的信念與決心。而最讓他高興的是,東宮每一個人都非常地年輕,這代表著,他們有比四國更為蓬勃的朝氣。
“剩下的事,就都交給你了。”姜恒知道監督法令的實施也大非易事。
“放心罷,在南方照顧好自己。”曾嶸說。
接著,眾人又朝姜恒鞠躬,姜恒看著這些人、這些文書,有種如釋重負感。
耿曙交卸了所有的軍務,也松了口氣,進得東宮來,朝姜恒揚眉示意:你們在做什麼?
“完成了!”姜恒笑道,“出門玩去嘍!”
今天他要好好逛一逛雍都,當即一個飛撲,騎在耿曙背上,耿曙見好不容易有機會,當即抱著他跑了。
“哥!”太子瀧忙追出去,喊道,“我也與你們去!”
耿曙頭也不回,說:“你今天事兒多得很,不能去玩!”
冬至日天一亮,王族便忙得腳不沾地,汁家必須先祭宗廟,再由太子出面,設宴款待群臣,接待各士族的當家主,撫慰三族貴族子弟,抽空看一眼東宮,再出去見百姓。
汁琮換上王鎧簡單露面,以穩定民心后,便把剩下的一切事宜交給了太子,導致太子瀧從早忙到晚,不得抽身。這也向朝野暗示了一個明確的訊號,很快國家的大部分權力,都將在新的一年里,正式移交給東宮,時間點以變法為界限。
至于汁琮自己做什麼?他絲毫不擔心權力的旁落,從這點上看,他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喜歡治理國家,只想打仗,戰場才是他熟悉的地方。老子打江山,兒子在后方治江山,這就是汁琮最想要的雍國。
落雁四街今日統統開市,戰時的宵禁令取消,外族被允許隨意出入都城,并參與到今夜的積雪燈會上來。這天是難得的晴朗天氣,待得入夜時,全城將吃上冬至的熱湯,子時更將全城一同燃燒爆竹,伴隨著新一年的到來,以慶祝白晝再一次變長。
百姓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城里到處都是外族人,打雪仗的打雪仗,摔跤的摔跤。
今年來落雁的人更多了,汁琮也再不設限,權當對三族勤王的感謝。
這在過往的年份當真前所未有,是雍國百年來至為浩大的一場盛會。
姜恒裹著他的猞猁裘,耿曙則身穿狼皮襖,戴了一頂風戎人的環帽,漆黑雙眸清澈無比,猶如星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