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珉直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說了一句話,便落得一個被車裂的下場。慘叫聲中,這名寒族士子鮮血迸發,在王宮校場外遭到分尸,爆發出的血液染紅了方圓數十步,滲入磚縫,極目之處,一片殷紅。
太子瀧親眼目睹,頓時閉上了雙眼,悲愴交加,大喊起來。
這是汁琮給東宮的一個警告,他已經懶得與姜恒你一招,我一式地去比畫。他還要告訴自己的親兒子,在這個國家,他才是國君,不殺誰,那是權衡利弊;想殺誰,是他樂意。
眾臣噤若寒蟬,汁琮的瘋狂,讓他們紛紛想起了十八年前,汁瑯死后的那場大屠殺。
他是會殺人的,只是最近殺的人少了。
第106章 兵家術
十一月十四日, 落雁全城備戰,曾宇調兵,汁琮換上了一身鎧甲,預備出城, 率領一萬兩千名騎兵, 與鄭軍展開會戰。
他身邊只有衛卓與曾宇,其余武將都派給了汁綾。
汁琮有點可惜, 這種時候, 養子不在身邊。
他揮退了前來伺候的侍女,在空空蕩蕩的寢殿內換上了鎧甲, 十四年了, 殿內沒有愛人, 沒有兄弟, 沒有兒子,時光仿佛倒流, 回到了當初,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時刻。
“我將出城決戰,”汁琮頭也不回,為自己系上連接胸甲與背甲的腰繩,說道, “你在城內守好家里, 如果有大臣再說三道四, 便處死他們。生死存亡之時,必須讓全國上下一心,眼下不是彰顯才干、多嘴多舌之時。”
太子瀧一夜未睡, 腦海中滿是牛珉死前的慘狀, 他親手將此人招進東宮, 傾慕于他的才華,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的工夫,說殺就殺,父親仿佛成為了一個瘋子,令他心生震驚。
他就這麼定定看著父親,半晌無話。
汁琮看了兒子一眼,又問:“信送出去了?”
太子瀧臉色蒼白,頭發散亂,昨夜回到東宮后,看見牛珉寫了一半的草案擱在案上,一切恍如一個噩夢。
“父王。”太子瀧發著抖,他很清楚,汁琮讓他回去,當那個唯命是從的小孩。
但牛珉臨死前,忽然朝他笑了笑,太子瀧剎那間明白了其意……不要放棄,勝利遲早會來。
汁琮穿戴好鎧甲,轉身,一手撫摸兒子的側臉,端詳他的容貌,仿佛想確認,這個兒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站在姜恒背后的那個幽靈,讓他徹夜恐懼,哪怕這名敵人一無所有。
他有兒子,這就是他與那個亡魂周旋的最大倚仗。
太子瀧卻退后半步,挪開目光。他該怎麼辦?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姜恒,為什麼要刺殺他的父親。
但他不可能這麼做。汁琮欣賞他的眼神,卻理解為,那是兒子在表露,對他的畏懼與臣服。
“不用害怕,爹去替你殺光他們。”汁琮沉聲道。
十一月十四日,夜,雍王汁琮親自出戰。
玉璧關前,耿曙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感覺。
他相信汁琮一定能頂住,落雁城不是說垮就垮的。但以他的分析,以及姜恒所述,趙靈不是尋常人,他思慮慎密,且十分大膽,常出意想不到的奇兵,且往往能一招制敵。
姜恒反復提醒他,趙靈是個非常危險的敵人,但哪怕把六萬人交給耿曙,耿曙也想不出在接下來的十天里,攻破落雁城的辦法。
“城墻不會有問題,”耿曙反復朝姜恒道,“雖然在這一百多年中未經戰事檢驗,我相信一定能擋住。
”
姜恒說:“中原四國彼此攻伐日久,我下你一座城,你占我一地,論攻城戰,以雍國的經驗,根本不是鄭人的對手。”
“也不見得。”耿曙在這個問題上沒有贊同姜恒。
姜恒說:“你反復念叨,就證明你心中不安,若當真有信心,你是不會提的。”
天下沒有人比姜恒更了解耿曙,姜恒隨便一句就是攻心之言,耿曙只得說:“你說得對。”
兩人將大軍駐扎在玉璧關下,姜恒作了提前預判,雖然落雁的情況尚不明朗,但玉璧關內有汁綾的守軍,玉璧關外則有耿曙的軍隊,這麼一來,雙方形成兩面夾擊,把玉璧關包圍了。
而眼下玉璧關,守衛則以四萬梁軍為主,郢人出工不出力,只來了三千,先前支持趙靈六十五艘海船,便權當完成了聯盟的責任。
代軍眼下還不知道在何處,但他們絕不會置身事外,說不定已在越過潼關,前往落雁城外,與太子靈會合的路上。
宋鄒也來了,這場大戰的意義非同小可,任何一方落敗,都將在未來的數十年中,徹底改變天下格局,他已經將賭注全部押在姜恒身上了,他必須相信他,無論姜恒救哪一國,他相信姜恒有自己的判斷,自己要做的,只有全力協助。
“按理說,攻城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唯二可能,”宋鄒慢條斯理,說道,“第一,就是出現了新的器械,此乃器之革新。”
“不錯。”耿曙對兵家之道了若指掌,“其二,則是出現了新的戰術,此乃術之革新。要麼是‘器’,要麼是‘術’,或是兩者俱得。”
三人在松林坡高處眺望玉璧關,玉璧關城樓旗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