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兒。”耿曙忽然說。
姜恒眉頭仍微微擰著,今日汁琮所言,讓他十分介意,他待他仍有提防的眼神,姜恒也想不到,過了這麼久,汁琮依舊會記恨當初刺他的一劍。
姜恒轉過頭,看著耿曙。
耿曙牽著他的手,似在思考,過了很久很久,說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你都是為了我,才來了雍國,為雍國日夜操勞……我……有點難受。”
姜恒笑了起來,兩人面對漫天飛燈。
耿曙下一句卻道:“我不知道會讓你付出這麼多,讓你這麼累。”
他都清楚……姜恒不知為何,內心生出少許忐忑與感動,這些日子里,雖然自己只字不提,耿曙看在眼中,卻全都感覺到了。
“對不起,恒兒。”耿曙有點難過,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姜恒把他稍稍拉近自己一點,耿曙卻轉身,把他摟在懷里。
“哥,別這樣。”姜恒有點難為情了,沙洲兩側有不少戀人依偎在一處,耿曙這麼抱著他,感覺挺奇怪。
耿曙始終不放開他,說道:“恒兒,我……”
就在此刻,姜恒忽然看見了不遠處的界圭。
姜恒連忙讓耿曙放開他,界圭沿著河岸慢慢地走過來,在河畔放下一盞燈,燈上寫著一個字:瑯。
“打擾你們一會兒,”界圭說,“陛下要朝玉璧關開戰。”
“我知道。”耿曙被打擾了,語氣不太好,皺眉道,“所以呢?”
界圭說:“太后讓我留下,保護王室,以免再有人來刺殺。”
姜恒說:“很合理,你不用陪我們去嵩縣了。”
界圭嚴肅地點了點頭,抬眉,朝姜恒說:“小太史,活著回來,否則我會很無趣。”
姜恒笑了起來,耿曙一手攬著姜恒,說:“我會保護他的。
”
姜恒忽然心中一動,說道:“十八年前,汁瑯是不是也嘗試過變法?”
界圭神色一變,打量姜恒,過了很久很久,點了下頭。
“好自為之。”界圭說道。
“哥!”太子瀧在侍衛的簇擁下來了,周圍尋常百姓便自發地為他們騰出地方。
耿曙難得地朝太子瀧一笑,興許明天他就要去逍遙快活了,心情也隨之變好了不少。
“你倆都走了,”太子瀧嘆道,“又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是沒想到。”
姜恒湊近太子瀧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太子瀧眼睛睜大,懷疑地看著姜恒,繼而在姜恒期待的眼神下,勉強點頭。
“一定要當心。”姜恒說。
“你也是,”太子瀧說,“一定要當心。”
深夜里,又有人放起一波飛燈,燈火猶如通往天際的道路,組成了浩瀚的銀河。那道銀河照亮了夜空,綿延往長城另一頭,深邃的黑暗盡頭。
當太陽升起之時,姜恒與耿曙輕裝上陣,策馬繞過玉璧關,沿山巒險地,度過古道,進入松林坡,前往中原大地。
耿曙放出海東青,風羽在天際盤旋,以示周遭并無危險。
通過梁國與洛陽的國界時,耿曙朝東面看了眼。
“想回去嗎?”姜恒自從多年前離開家鄉潯東,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算了。”耿曙這些年里聽到不少潯東的消息,答道,“遲早有天會回去的,現在不著急。”
第104章 渡兵船
中原大地已開始入冬, 但一路往南,冬日卻比寒風凜冽的落雁城更為和煦,到得嵩縣時, 卻是皚皚暖冬之景。
琴川的五道支流畔建起了不少水車, 新開挖的渠道猶如棋盤般縱橫交錯, 灌溉全城。
嵩縣就像個隱藏在群山環抱中的桃源, 無論外界如何天翻地覆,嵩地始終一如既往。
耿曙帶來了封侯的委任狀,被雍王封為武陵侯, 姜恒則恢復了太史之職。
宋鄒對兩人秘密到來并不奇怪,開始匯報這一年里的大小事宜。
經歷了雍東宮那混亂不堪的文書體系后,姜恒只覺得宋鄒治理轄縣實在是太高明了, 一切頗有條理。
“您要的斥候,在這一年里已訓練得差不多了,”宋鄒說,“侯爺與太史大人這幾日就可用上。”
姜恒洗過澡,換過衣服,躺在榻上。耿曙則出去檢閱他的軍隊了,來年開春就要用兵, 必須趁冬季這最后的閑暇時間予以重新操練。
“派出所有的斥候,”姜恒說,“密切監視各國動向,尤其代國與鄭國。”
這兩國與雍直接接壤,代新王又與鄭國有著血緣之親, 他們的同盟比任何一國都更穩固。
宋鄒接了命令, 又說:“姜大人瘦了不少。”
“累。”姜恒輕輕地嘆了口氣, 說道, “有些事,哪怕竭盡全力,也很難。”
“有些難題,大可交給時間,”宋鄒想了想,說道,“再難對付的人,也是會老、會死的。”
“是啊。”姜恒笑了笑,說,“可我也會死,只不知道誰先死在前頭了。”
宋鄒笑了起來,姜恒搖搖頭,忽然發現嵩縣的城主府,有時就像是雍都落雁城之外的另一個家,緣因這是他與耿曙重逢后,第一個為他們提供保護的小天地。
“代國公主著商人送來的,”宋鄒捧出一把劍,說道,“來人說,這是一份謝禮。”
“烈光劍。”姜恒認出那把劍了,當初耿曙把它還了回去,姬霜又將它送到了嵩縣,權當感謝耿曙與姜恒在西川所做之事。
如今代國名義上李霄為代王,實則已落到了姬霜的控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