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旦他下了決定,誰再說也無用。
“所以王陛下決定,采取強攻玉璧關的方式了。”姜恒說。
“不錯。”汁琮答道,“你來落雁時間尚短,對孤王不甚了解……”
“我了解。”姜恒說道。
汁琮被姜恒打斷了話頭,便不再說下去,靜了數息后,點了點頭,說:“那麼,很好。”
“我只是想提醒王陛下,”姜恒說,“趙靈的門客已滲透到北方,孫英出現在灝城,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多方追查,最后都追丟了孫英的下落,王陛下攻打玉璧關時,須得千萬當心。”
“孤王會注意的。”汁琮答道,“那麼你呢?”
姜恒知道汁琮已有了自己的判斷,單獨見他,是給他派任務,而不容他挑釁國君的任何權威。
“臣全聽王陛下吩咐。”姜恒答道。
汁琮說:“昨夜孤王也好生費了一番工夫,讓汁淼獨自去嵩縣,孤王放心不下。想讓你跟隨他出征罷,東宮變法,我更放不下。”
姜恒注視汁琮雙眼,知道這人向來是他的勁敵,而時至如今,汁琮還未完全信任他。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汁琮始終朝他抱著這種疏離感,也許他還記恨著當初的一劍。
“然則國事終難兩全。”汁琮起身,在書房內踱了幾步,說道,“眼下我們最重要的,是重奪玉璧關,長遠之計,才是變法。所以你只能與汁淼前往嵩縣,接管軍隊。”
“是。”姜恒沒有拒絕。
“至于東宮,”汁琮說,“右相陸冀會親自監管,你負責的部分,以傳書方式送回落雁即可,注意信函保密,孤王相信你不需要多少交互審閱的部分。”
姜恒說:“我負責外族外務,主張在平邦令中已大致厘清了。
”
“你是個聰明人。”汁琮朝姜恒揚眉,說,“去罷,東宮主導的變法能不能成功,也取決于你們的這一戰,便當是提前辭別了。”
姜恒很清楚,他最急迫需要的,是威信,只有樹立了威信,協助耿曙取得戰功,那麼朝野間針對變法的反對意見,將迎刃而解。
“那麼,便預祝王陛下旗開得勝。”姜恒朝汁琮行禮,說道。
姜恒沒有說任何多余的話,完全接受了汁琮的安排,這讓汁琮十分意外。
姜恒離開后,衛卓從屏風后轉出。
“他沒有申辯。”汁琮眉頭微皺,說道。
衛卓說:“申辯是沒有用的。”
汁琮沉默,衛卓又說:“今日不少大臣已在議論……”
“議論什麼?”汁琮冷冷道,雖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衛卓說:“議論他……不知他是否看了十八年前,先王留下的變法宗卷……”
汁琮臉色愈發難看,衛卓便不再說下去。
“你的刺客衛隊訓練得如何了?”汁琮緩緩道。
衛卓說:“共一百二十二人,隨時可聽王陛下差遣。”
汁琮說:“派人追上去罷,守在南方,找個機會,趁著汁淼不注意的時候動手,記得偽裝干凈,推給趙靈。”
“是。”衛卓想了想,又說,“不能讓界圭陪在他身邊。”
“我會差開他。”汁琮答道,“可惜了,是個良臣,就是投錯了胎。當心汁淼的那只鷹。”
是日傍晚,汁琮頒布了一條特赦令,允許山澤以氐族族長的名義,暫時留在東宮,三年前的反叛則另有內情,有待查明。
姜恒知道這條命令時,便知道汁琮有自己的盤算了,先是把他以戰爭的由頭遣出落雁,遠離權力中心,又派陸冀回東宮,監督變法細節,讓一切在他的控制下發展。
最后作出少量讓步,允許山澤以戴罪之身留下來,以安撫親兒子。
“你父王是個厲害角色。”姜恒與耿曙一如約定,前往城外沙洲放燈。
“我反而挺高興的。”耿曙說,“汁瀧沒出來?”
姜恒說:“他待會兒到。你高興什麼?”
耿曙難得地笑了起來,說:“離開落雁,又只有我和你了。”
姜恒實在哭笑不得,發現耿曙在這段時間里,竟是沒有真正的開心過,常常皺著眉頭,緣因他們要處理的事實在太多了。他們有時連用飯都不在一處用,每天匆匆忙忙,姜恒要審議變法細節,耿曙除了開軍事會議,還要為軍中的變法作提案。
這些忙不完的活兒,完全是姜恒給他找的,耿曙的任務更繁重,甚至連練武與指點士兵武藝都沒有時間。但他從來沒有抱怨什麼,反而想著能不能減輕姜恒的負擔。
姜恒時常在東宮待到夜半,回房時見耿曙還點著燈,認真地一筆一畫,寫下他的治軍計劃。
姜恒常常覺得,汁琮也好,汁瀧也罷,雖貴為王室,卻從來沒有得到過部下們真正的忠誠,雍國文武百官聽命于王室,統統只為了自己的利益。
而只有他姜恒,反而活得更像個天子——他至少有一名心悅誠服的臣子,就是耿曙。他說什麼,耿曙都會毫無懷疑地照辦,對他的信任近乎盲目。
“你做紙燈了嗎?”姜恒今天很煩,但他不想朝耿曙告他養父的狀了。
“當然。”耿曙說,“我沒空親手做,但吩咐將士替咱們做了。你交代我的事,我從來不會忘,你看?”
耿曙掏出一疊紙燈,分別寫上了衛婆、項州、昭夫人、姬珣、趙竭的名字。
兩人策馬到沙洲畔,入夜時,耿曙與姜恒湊在一處,點燃了紙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