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發現?”姜恒從一接手太子瀧手下政務開始,便叫苦不迭。
耿曙看了一眼姜恒案幾,處理文書向來是他不擅長的,法條互相抵觸,須得大刀闊斧地精簡。
“你爹說得對,”姜恒提醒道,“你得開府了。”
耿曙將是未來太子瀧繼任之后,總攬雍國軍事大權的第一任,軍隊是立國之本,光靠他自己一個,是根本處理不過來的,必須有獨立的幕僚體系。
“你跟我住麼?”耿曙倒是想,設若姜恒住在他府上,他什麼時候開府都沒有意見。
姜恒說:“當然了,否則我能去哪兒?”
“那我明天就朝父王說去。”耿曙在律令上刪刪減減,實在頭疼。
姜恒哭笑不得,說:“等玉璧關一戰結束后罷。”他猜測汁琮的本意也是如此。
這時候,太子瀧來了,看了眼雜亂的房中,朝耿曙道:“哥,晚飯怎麼不過去?”
“忙得很,”耿曙說道,“你沒事就回去,別來添亂。”
姜恒笑了起來,耿曙只是想多陪陪他,便借故忙推托了去桃花殿內的兩餐。
太子瀧在一旁坐下,剛將山澤安置好,來看看姜恒。姜恒也不開口詢問,自顧自記錄法令。
“我想了下,”太子瀧說,“著實有點困難,有好幾個辦法,需要與你商量。”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姜恒知道他所指,自然是如何為山澤洗脫冤屈,自然而然地問道。
姜恒已經挺喜歡太子瀧了,他與汁琮相比,還有差別很大的一點即是“謙虛”。他沒有汁琮的傲慢,也許這也正因為他身邊的人個個都比他高明,他已習慣了對旁人表達出由衷的認同與尊重。
“東宮沒有秘密,”耿曙隨口道,“現在一定全知道了。
”
太子瀧有點驚訝,耿曙從前向來不對東宮發表任何看法,仿佛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太子瀧點頭,沉吟片刻:“要赦免山澤,總歸要有個理由。我不知道父王對此的態度如何,但我也不想讓衛家反彈得太厲害,畢竟出關一戰,衛家也是主將。”
“這個思路很好。”姜恒欣賞地說道,同時知道他們先斬后奏,自作主張赦免了名義上的“反賊”,一定會引來汁琮的不滿。
耿曙說:“你得安排妥當,假裝一切胸有成竹,從營救山澤開始,就是東宮的計劃。哪怕沒有,也得作出這樣子,不能讓人看出你是一時沖動。”
太子瀧與耿曙都很清楚汁琮的性格,如果太子瀧表現出自己把一切安排好了,汁琮哪怕有不滿,也會很快消弭。設若他渾渾噩噩,連后續如何做都沒想清楚,被問起來時一問三不知,汁琮當場就會大怒,并斬了山澤。
太子瀧說:“父王召我過去,我已經成功地讓他相信這一點了,只是接下來如何做呢?恒兒,你聽聽看,我想的是……通知各族的繼承人,將他們召到東宮。”
姜恒頓時露出贊許的神色,笑道:“很好的辦法!”
耿曙:“?”
姜恒一笑,解釋道:“讓他們在你麾下任職,傾聽他們的聲音,重用他們的才干,讓山澤這些人,為大雍出力,以懷柔安撫為主,順便扣下他們,權當各族的人質。這麼一來,所有問題將迎刃而解。”
耿曙抬眼看姜恒,姜恒拈起手中的奏章,朝太子瀧出示。
“這辦法我還沒說,我覺得父王沒有這麼容易接受。”太子瀧說。
“明天早朝時,我來出面說。
”姜恒說,“這是執行細節,是我的責任,他想解決后顧之憂,全力與南方開戰,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行。”太子瀧起身道,“我得回去再想想,萬一陸冀反對,咱們該如何擠對他,屆時無論我爹說什麼,我都不會讓步。”
第102章 平邦令
是夜, 姜恒已經打呵欠了,耿曙卻還十分認真,思考他的軍務變法。姜恒開始有點對耿曙刮目相看了, 怎麼這家伙最近這麼認真?
“還不去睡?”姜恒說, “回房去罷。”
“我在這兒睡。”耿曙說。
姜恒剛露出某種表情, 耿曙便有點惱火, 說:“我有話想問,不是總黏著你,你就讓我留一會兒又怎麼了?”
姜恒:“你有什麼話要問?就不能明天嗎?”
耿曙卻拉著他的手, 在榻畔坐了下來,固執道:“不,我怕忘了。”
耿曙沉默片刻, 姜恒以為他有心事,正好奇打量他時,耿曙忽道:“你說得對,恒兒,你說得太對了。”
姜恒:“我說什麼了?”
耿曙道:“我看了你的外族外務書,也叫‘平邦令’罷。”
“嗯。”姜恒點了點頭,耿曙又道:“你比我想的多多了, 我只常常苦惱,不知雍軍要怎麼辦,你提醒了我。”
姜恒明白了,耿曙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除了他行軍打仗的軍事才華, 一定也將帶兵當作了自己最重要的事去做, 不, 應當說, 最重要的是姜恒,次重要的,則是將軍這一身份。
“從小時候你就很在乎,”姜恒說,“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朝我發問,就是有關孫子兵法的。”
耿曙:“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在雍軍里頭,有許多不公平。”
生在世上,處處都是不公平,姜恒很想問他,你覺得雍人內部公平?鄭人公平?梁人、代人、郢人就公平了麼?中原世界,一樣地充滿了不公。
但他沒有嘲笑耿曙的單純,這反而是很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