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綾道:“他是風戎人的最小的王子。”
太子瀧說:“他哥叫朝洛文,風戎軍中左將軍,也常來東宮,下回你就見著他了。”
姜恒點了點頭,自己若無意外,已經被歸入東宮體系中了,汁琮有意地要為自己兒子培養治國之才,當下掌權的文官里,陸冀、管魏都老了。周游、曾嶸二人又是士大夫家族出身,各有各的利益。
耿曙來了,填補上武將的空缺,年輕謀士又有姜恒,這兩人在雍沒有封地,沒有結黨,乃是最佳人選,要說唯一的缺點,就是兩人關系太過密切。
“烏洛侯家的人還活著麼?”姜太后說。
“活著,”姜恒說,“已經走了,想來他們也在后悔罷。”
汁綾不滿道:“后悔什麼?”
姜恒答道:“后悔不該反叛作亂。”
姜恒知道郎煌名義上還是反賊,他是塞外三族中,唯一向汁家正面宣戰的族長,這點汁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要赦免郎煌,說不得還須費一番工夫。
“反叛?”汁綾卻大出意外,說,“就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活不下去了,才起兵而已。想保護自己的家人有什麼錯?”
姜恒倒是對汁綾刮目相看,武英公主當真是明理人。
汁綾不客氣地批了太子瀧一頓:“當初我就說不該出兵,你們都怕你爹,沒人敢勸他。汁淼也是,讓你去就去。”
“好了。”姜太后說。
汁綾這才不說話了,姜太后又道:“當年的海東青,就是烏洛侯家進獻的。落得如今境地,終究于心不忍。”
姜恒聞言看了一眼姜太后身邊站的界圭,心道你差點就把郎煌一起殺了,這想來不會是太后的意思了罷?
界圭卻得意地朝他一笑,眨眼,一副死皮賴臉模樣。
汁琮到了,看了殿內一眼,上王榻前坐下,吁了口氣,解開袖上系扣,松了手腕,說:“吃罷。”
眾人這才啟面前食盒,開始用晚飯。
“王上。”姜太后淡淡道。
姜恒停筷,汁琮一眼望去,說道:“在這里不像洛陽,又是家宴,不必講究繁文縟節,吃就是。”
今日的汁琮明顯心事重重,又朝母親說:“下元節的祭祀都安排好了,周軻明日送來給您過目。”
姜太后說:“再過幾天,我想帶姜恒去祭一祭晴兒,畢竟是她外甥。再派人到南方去,打聽他親娘的下落。”
“本該如此。”汁琮盯著姜恒,目不轉睛地看。
“這些日子里,”姜太后又說,“看見他,就總想起昭兒,你們當年沒有在一起,也是一樁遺憾。”
姜恒勉強笑了笑,知道姜太后一直是個溫柔的人。
“那是她不愿嫁我。”汁琮說。
姜太后放下筷子,有點出神。
汁琮笑了起來,說:“這樣罷,姜恒。”
姜恒停箸,認真道:“王陛下。”
汁琮沉吟片刻,而后說:“你的職位,曾是天子朝中太史官。”
姜恒答道:“是。”
汁琮說:“今日你在琉華殿中所言,孤王會永遠記得。”
“爹。”太子瀧有點忐忑。
汁琮抬手,示意親兒子閉嘴,懶得與他多解釋。
姜恒卻仿佛與汁琮心有靈犀,他們是君臣,也是棋逢對手,太子瀧只以為汁琮所言,在強調姜恒的無禮與囂張。姜恒心里卻清楚得很,汁琮那句“永遠記得”,卻并非指他的直諫,而是遵晉王遺命,奉他為天子的這一舉動。
這也是汁琮對姜恒的暗示,因為這一拜,他可以忽略掉姜恒所有得罪過自己的地方。
“你既然把孤王視作天子敬奉,”汁琮說,“孤王也自當以天子身份,視你為臣。即日起,依舊領你太史官職位,猶如在洛陽一般,只是所處理事務,須得略作調整,且先進東宮,協助太子處理政務。”
太子瀧登時笑了起來,說:“太好了!”
耿曙望向姜恒,眉頭深鎖,似乎仍有不滿。姜恒卻一笑,眼神帶著點小得意,你看,我猜對了吧?
多半是管魏出的主意,既然金璽奉于汁琮,便寓意著人間正統的傳承,朝廷從姬珣處到了汁琮手中,姜恒則依循官制,依舊當他的太史,非常合理。
“這本冊子,”汁琮說,“我粗粗地讀了一次,字太小了,看得頭疼,你們收著罷,過得幾日,讓人謄寫一份字大點的,給太后留一本,朝中三公各一本,給孤王也留一本……汁瀧?”
汁琮正要把姜恒那本冊子扔回去,汁綾卻道:“讓我先看看。”
汁綾先是接了過來,姜恒便道:“是。”
“吩咐人做就行,”汁琮說,“用不著你親自去,給你們一個月時間,東宮針對這本《雍地風物志》上所述,必須召集幕僚,提出解決辦法。”
太子瀧答道:“是。”
“此法將在開春頒布,”汁琮說,“權當變法,但有些條文,依舊不可胡亂廢改,新法擬成后,交左相管魏、右相陸冀審議。其中涉及軍隊的,交上將軍汁淼、汁綾,及大將軍衛卓先看過。冬至以前,所有新法必須擬出來,在琉華殿內召開問政,征集讀書人的意見。”
“是。”姜恒點頭。
“其中有迫切需要先行的,”汁琮說,“上一道奏折,予你權宜行事。我們沒有時間了,這一仗必須打,內憂外患,須得同時解決,時間不等人。
”
姜恒又答道:“謹遵王令。”
“王上,”姜太后又說,“既然姜恒回來了,我便依舊將界圭派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