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圭說:“在雍國探訪不會出意外,太后請放心。”
“有你在身邊,總是放心的,界圭。”姜太后最終還是沒忍住,聲音發顫,“他知道嗎?”
界圭道:“他不知道。”
姜太后沉吟片刻,又問:“他呢?”
“我想,他應當也不知道。”界圭說,“但以他多疑的性子,察覺此事,只是時間問題,在那以前,咱們須得做好一切準備。”
姜太后一夜間似乎老了許多,閉上雙眼,十七年前的往事,仍然歷歷在目。
“我老了,”姜太后淡淡道,“沒有幾年可活了。”
界圭欲言又止,姜太后又說:“這一路上,一定要非常當心。去罷,界圭,沒想到一眨眼十七年過去,終究繞不開,要折騰你一輩子。”
界圭離開前,又回頭道:“正求之不得。”
雍都王宮外,耿曙追在姜恒身后,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姜恒一去就是半年。姜恒好說歹說,要勸他留下來,耿曙那臉色則黑得不能再黑,最終姜恒生氣了。
“我們不能總是待在這兒,”姜恒說,“哥,我要為雍國辦事,我要當大臣,你是上將軍!”
于理,耿曙知道這是必然;于情,他們剛相逢不到半年,又怎麼割舍得下姜恒?
耿曙知道以姜恒脾氣,與他耍性子是沒用的,他只認道理,遂耐心道:“四國聯軍既然今歲不會出關,我就不必留在雍宮。”
“練兵怎麼辦?治軍怎麼辦?戰術怎麼辦?”姜恒難以置信道,“不用提前準備嗎?勝者先勝而后求戰,敗者先戰而后求勝。兵家怎麼說的,都忘光了?”
耿曙又陷入了倔強的沉默,姜恒耐心道:“界圭會保護我。這半年,我必須去,否則不好好做功課,來日怎麼治國?”
姜恒已經將時間大幅度縮短了,按他的計劃,走遍任何一國,要深入民間,都需至少三年。
但眼下時間不等人,不因耿曙,只因雍國面臨的危機實在太多了,看似十分強大,實則內憂外患,隨時將遭遇滅頂之災。
姜恒抱了下耿曙,說:“哥,我走了。”
耿曙又寸步不離地跟在姜恒身后,看那模樣,顯然是勸不離的。
姜恒板著臉,走出宮門,忽見不遠處站著一人,手里也拄著一把手杖,那人兩鬢染霜,身著朝服,五旬開外,雙目神采奕奕,帶著智慧的狡黠之光。
“游歷去了?”那人打量姜恒,笑道。
姜恒不知此人是誰,望向耿曙,耿曙則抱拳道:“管相。”
“管魏大人。”姜恒知道這一定就是那位聞名中原的大雍丞相了。
“姜太史,”管魏笑道,“路上有什麼吩咐,派人往朝中傳個信。”
“自當如此。”姜恒說。
管魏的目光中充滿了贊賞之意,緣因雍國國土地廣人稀,又大多是苦荒之地,出外游歷的世家子弟不是沒有,卻局限于雍國六城,姜恒是唯一一個,愿意親自去丈量這土地的外來者。
管魏又道:“王子殿下,不必依依不舍,再過數日,風戎軍團便當往北方練兵了,風戎人追逐水草而去,想必你們不多時便能見面。”
耿曙忽然心中一動,問:“當真?”
管魏說:“在您歸朝之前,陛下便有此打算。”
姜恒聞言猜到,汁琮要重整軍隊編制,耿曙應當會被委以重任了,屆時集結風戎人的軍隊后,想必他也要離開落雁城北上,說不定能碰面。
管魏的到來,簡直救了姜恒的性命。
于是姜恒朝他說:“你看,這不是正好麼?”
耿曙終于接受了這必然的暫時分別,想了想,說:“行吧。
”
接著,耿曙朝王宮的方向打了個唿哨,過得良久,海東青撲打翅膀,朝他們飛來。
“把風羽帶上,”耿曙說,“我要知道你到了何處,每天都必須給我送信。”
“你要累死它了!”姜恒哭笑不得道,“五天。”
“三天,”耿曙道,“不能再少了。”
姜恒妥協了,又見界圭牽著兩匹馬,等待在宮外。
“走了。”姜恒眼眶忽然有點濕潤,耿曙則不發一語,直到姜恒翻身上馬,才說:
“恒兒,我想你。”
姜恒回頭看了眼,朝耿曙傷感地笑了笑,界圭沉默不語。出得落雁城去時,姜恒再回頭,耿曙依舊站在城墻高處,遠遠地看著,直到兩人成為天邊的小黑點。
第80章 催命符
桃花殿內, 汁琮依舊看著金璽出神,姜太后、武英公主傳看了一輪,姜太后說:“我見過蓋了金璽的王旨, 卻也是五十年前, 剛嫁給你爹那時的事。”
汁琮說:“是, 母后,王旨已有五十年, 未曾發到塞北來。”
管魏說:“終于找到了?”
汁琮抬眼,揚眉,說:“大雍的天命, 盡在于此。他走了?”
管魏放下手杖, 在一旁坐下, 說:“走了。陛下, 老臣記得,十八年前,先王尚在時, 便有意立下這個規矩。”
汁綾說:“那會兒塞北處處是敵人,怎麼游歷?一個不留神,就要被抓起來, 準備贖金去換人。”
管魏笑道:“也是,若非汁淼殿下征服各胡, 此議也不現實。如今倒是個很好的時候。”
汁琮心知肚明,十八年前,汁瑯還活著的時候, 就要求朝中年輕官員在上任前, 必須展開為期一年的歷練,靠自己雙腳, 走遍雍國全境,去了解民生,以及百姓的疾苦。
限于當時的條件,這條官員考核的辦法,遲遲沒有推行,阻力與干擾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