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著,她嘆了口氣,說:“待你活到我這把歲數,就看開了,該來的,終歸會來,任憑誰也躲不過,欠下的,也總要還。”
汁綾道:“娘!”
耿曙不明白姜太后之意,真要說起來,汁家也不欠耿家的。
太子瀧聞言只覺不祥,忙打了個岔,道:“我聽說,恒兒讀了許多書。”
耿曙:“嗯,什麼書他只要讀一次,就過目不忘。”
汁綾道:“不可能。”
耿曙說:“你可考校他就是,我不騙你。”
姜太后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于是話題轉移到了“天底下有沒有這種人”上來,太子瀧說:“我信的,姑姑,不能因為你沒見過,就覺得沒這種人。”
“我怎麼沒見過了?”汁綾說,“我只是說,看他不像。”
太子瀧道:“后天東宮正有春議,叫上他罷?爹親口說了,恒兒相當了得,有他在,許多頭疼的事兒,都能解決。我須得找個時間,好好朝他請教。”
耿曙說:“空了你問他,他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我吃完了,先走了。”
太子瀧道:“哥你去哪兒?看恒兒嗎?我也一起去。”
耿曙辭別姜太后,轉身走了。
汁綾有點不服氣,但汁琮說的話,她向來是相信的。
“王兄說他是治國良才,”汁綾朝姜太后說,“就是年紀太小了,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靠譜。”
姜太后始終在出神,沒有回答。
姜恒在住處打了幾個噴嚏,宮人不收拾也罷,收拾起來滿殿的灰塵。及至人都走了,他用過飯,便躺在榻上,天色昏沉,北邊晝短夜長,不一會兒宮中便已敲更,該睡下了。
這一路上姜恒也累得很,索性脫了外袍,躺上榻去。
“恒兒。”耿曙來到榻畔,低聲說。
姜恒睡得正熟,耿曙低下頭,親吻了一下他的臉,玉玦從脖頸懸下來,貼在姜恒的側臉上。
“恒兒?”耿曙又搖了搖他。
姜恒迷迷糊糊地醒了,耿曙抱著他,讓他坐起來,低聲說:“東西我都收拾好了,這就走罷,趁著晚上,我把馬兒牽出來了,來,穿衣服。”
“去哪兒?”姜恒茫然道。
耿曙說:“不在這兒住了,我帶你走,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哎別鬧。”姜恒被叫醒了正郁悶,說,“睡覺吧,好困。”
耿曙小聲道:“對不起,恒兒,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
姜恒迷茫地問:“怎麼了?哥!”
耿曙說:“我知道你難受……”
“不難受,”姜恒明白過來,說,“我哪有這麼容易難受……睡罷睡罷,你回你房去?”
耿曙還想堅持,姜恒卻不想搭理他,翻了個身。
耿曙獨自坐著,發了一會兒呆,只覺滿腔苦悶無處發泄,委屈了姜恒,想叫又叫不出來,更何況他根本無法怪罪任何人,就像姜太后所述,這都是命。
接著,耿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姜恒嚇了一跳,聽到那響亮耳光聲,頓時徹底醒了。
“你干嗎?!”姜恒陡然坐了起來。
耿曙看著姜恒,眼里盡是憤怒與不甘。
姜恒忽然笑了起來,抱住了他。
“沒事的,”姜恒說,“我當真沒往心里去。”
界圭的聲音忽然在房外響起。
“殿下這大半夜的,”界圭又是那慢條斯理、欠揍的語氣,“在行家法麼?”
姜恒忽然察覺到不妥之處,朗聲道:“界大人,你也是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專門偷聽麼?不用去陪著你的性命?”
界圭沒有回答,顯然是離開了,旋即姜恒馬上明白到,雍宮里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視監聽,讓耿曙稍微收斂一點。
“別這樣,”姜恒說,“哥,我很喜歡這兒,我是當真喜歡。”
耿曙看著姜恒,說:“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
“這是我的真心話。”姜恒認真地說,“睡在這里,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爹就在身邊,你知道這房間從前是誰住的麼?”
“誰?”耿曙不明其意。
“這兒是東宮,”姜恒笑道,“以前,太子汁瑯就住在汁瀧的房里,爹就住在這兒。”
這倒是讓耿曙十分意外,他環顧四周。姜恒身著單衣,坐在榻上,認真道:“你這麼想罷,我是行刺雍國國君的刺客,一劍差點把他捅死了,還害得雍國失去了玉璧關。今天我來到宮里,朝野中一定對我非常不滿。太后不追究此事,已經是寬宏大量,你讓她對著險些殺掉兒子的人噓寒問暖,雍國這麼多人得知,會如何作想?”
耿曙嘆了口氣,握著姜恒的手不放。
姜恒又道:“等到我成為官員,你又奪回玉璧關了,就算彌補了先前之失,到得那時,他們自然會對我不一樣。你道武英公主與太后待我冷淡,我反而覺得,這是刻意做給人看的。”
“行刺不是你的本意。”耿曙說。
“行刺就是我的本意,”姜恒笑道,“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有什麼好推卸的?”
姜恒示意耿曙,事情就是這樣。他不知道汁琮是誰麼?當然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耿淵的兒子麼?他也知道。選擇刺殺汁琮,這就是本意。
耿曙想了想,接受了。
“那我一定會盡快奪回玉璧關,”耿曙說,“我去朝父王說,讓你當我的參軍。”
姜恒笑了起來,心道你想得還是太簡單了,這不是一場戰爭能解決的事。但他沒有朝耿曙說,拍了拍他,說:“去睡罷,太子瀧怎麼沒來?”
“他想來看你,我叫他別來了,”耿曙說,“讓你好好休息。
”
“我還挺喜歡他的,”姜恒重申道,“待他好點罷,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