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耿曙把姜恒摟住,摁在自己懷里,狠狠地揉了幾下。
耿曙這一戰,勢必將在不久之后名揚天下,而他的身世,也再無法隱瞞了。姜恒明白他的執著——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希望自己的名字叫聶海,卻從不希望,自己要頂著另一重身份過活。
他就是他,他與姜恒都是耿淵的兒子,他們的父親與天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這皇宮還真氣派啊,”姜恒好不容易掙扎出耿曙的控制,打量四周,事情一了,他仿佛又成了好奇的小孩兒,笑道,“比洛陽氣派多了。”
“代人有錢,”耿曙說,“收了不少商稅,比雍宮也氣派。你想休息還是出去過節?出去逛逛?”
姜恒說:“走罷!咱們去過節罷!要麼叫上……呃,霜公主?”
“不。”耿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羅將軍在哪里?”李謐匆匆趕來,在皇宮內總算找到了兩兄弟。
“他不是與你在一起麼?”耿曙說,“問到我們頭上來了?”
姜恒隱隱約約,覺得事情也許很棘手,但他沒有任何證據,也管不了羅宣,只得朝李謐愛莫能助地攤手。
李謐沉吟片刻,耿曙說:“也許是心中有愧,走了?”
李謐搖搖頭,說道:“不,不應該……罷了,我讓人找找罷。兩位……謝了。”
姜恒道:“不客氣,我也該走了。”
李謐馬上道:“不不,還請一定再盤桓數日,淼殿下,或者……當年有些事,總歸要有個說法才是。”
聽到這句話時,姜恒便知道李謐也知道了,從此他們的身世,再瞞不住,耿曙也不再想瞞,想報仇就來罷,他將保護姜恒,至死方休。
冬天傍晚,姜恒替界圭上了夾板,界圭倒是無所謂,斷個手、挨一刀,對他而言乃是家常便飯。
“我可不是要保護你。”界圭說。
“我知道,”姜恒說,“你怕報復罷了。”
界圭客氣點頭,說:“知道就好。”
耿曙踹了界圭一腳,讓他包了傷口就滾遠點,徑自坐到姜恒身邊。
“要不是李宏老了,”耿曙還沉浸在打敗李宏的勝利中,這意味著他近乎天下無敵了,反復回味,朝姜恒說,“我還不一定打得過他。”
“這話太得了便宜賣乖了,”姜恒說,“你該自己與李宏說去。”
姜恒倒是沒怎麼夸獎耿曙,在他天真的信任里,這本來就是耿曙的實力,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耿曙嘴角略略翹著,看了眼姜恒,姜恒推了推他的腦袋,耿曙便順勢歪來歪去,逗姜恒玩。
“我們該走了,”姜恒忽然說,“總覺得留在代國不安全。”
“走罷。”耿曙說,“去哪兒?回嵩縣?這可不是我問你的,是你自己說的。”
姜恒沉吟片刻,說:“明天一早就走,先離開西川再說。”
是夜,耿曙收拾了東西,在燈下寫信。
“界圭去哪兒了?”耿曙皺眉道。
姜恒:“我派他送信去了。”
耿曙:“送信?給誰?他就這麼心甘情愿,聽你使喚?”
姜恒:“送信給雍軍,抓你回去。”
耿曙根本不當一回事,嘲道:“那你離了我,可別哭。”
姜恒躺在床上,看耿曙的烈光劍,屆時信與劍都將留下來。李謐繼位成王之后,代國的發兵之危可解——這名太子從小到大就是被當作國君培養的,他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打仗,什麼時候不該,如今五國之間,正形成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
而這個平衡最初是被太子靈借姜恒之手,親手打破了,之后的局勢,險些脫離姜恒的掌控,朝著萬劫不復的境地奔去,幸而他再次補上了平衡中的籌碼。
“睡罷。”耿曙說。
姜恒沒有說話,耿曙熄了燈,過來躺下。
姜恒說:“哥,我認認真真地問你,你也要認認真真地回答我。”
耿曙握住了姜恒的手,側頭問:“你問我的話,我就沒有一句不是認真答的,說罷,想問什麼?”
“你想你義父麼?”姜恒輕輕地問,“想你的弟弟,想在雍都的家人麼?”
耿曙沉默良久,說:“偶爾想過他們。”
姜恒“嗯”了聲,心里沒有不舒服,他都懂的,在那段時間里,是他們陪伴了耿曙。
“你與汁琮有感情。”姜恒說。
“但和你比起來,”耿曙認真地說,“那些我都可以放棄。隨他們,愛罵就罵罷,就和爹欠下的血債一般,我只有一個人,我還不了,我只想守著你。”
“有這句話,我也看開了。”姜恒笑了起來,側身抱著耿曙。
“看開什麼?”耿曙把姜恒緊緊摟在懷里,貼著他的鼻梁,低聲問道。
姜恒搖搖頭,閉上雙眼,睡熟了。
翌日一早,兩人正要離開皇宮時,侍衛便馬上去回報了李謐,李謐仿佛料到早有這麼一出,又親自過來了。
“就這麼著急嗎?”李謐說,“好歹也告個別罷。”
姬霜站在李謐身后,沉默注視二人。
“陛下當上代王,”姜恒行了個見國君的禮節,說道,“一定很忙,就不叨擾了。”
李謐問:“耿恒,你欲往何處去?”
“我叫姜恒,”姜恒答道,“不叫耿恒。”
“我叫聶海,”耿曙淡淡道,“也不叫耿海,更不叫耿淼。”
李謐未曾咀嚼這其中深意,終究點了點頭,望向姬霜,這時沉默的姬霜開了口,說:“我們正想去見見父王,兩位愿意一起不?權當踏青了。”
李宏從鐘山敗于耿曙之手后,便被軟禁在了汀丘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