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是你主動拒絕的,她還能怎麼說?”
耿曙忽然煩躁起來,說:“別再提了。”
“好好好。”姜恒只得哄他,說,“睡罷,明天你還得去打仗呢。”
姜恒發現,姬霜是為數不多的,能夠把耿曙先是氣得半死,最后又能成功軟化他的人。
數日后,海東青歸來,嵩縣的軍隊已到了,他們扮成了商隊,潛伏在西川,只等姜恒送信,便將在城外集結,聽耿曙的號令。
宋鄒非常細心,看出了姜恒的意圖,他將本地駐軍全部派了出來,原本占領嵩縣的雍軍則充作城防。這麼一來,耿曙所率領的,就全是名義上的王軍,沒有落下任何他國干涉內政的把柄。
冬至當日清晨。
“我很奇怪。”姜恒這天在廳內吃早飯,耿曙與李謐用過早飯,各自先行離開。
界圭則守在了門外。
姜恒說:“我總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到底是誰朝姐姐你通告這個機密的?”
“對你們兩兄弟而言,”姬霜自然知道姜恒所指,乃是耿曙身世,淡淡道,“全天下都是敵人,這很奇怪?”
姜恒笑了笑,端詳姬霜,姬霜揚眉。
姬霜:“淼殿下心高氣傲,想必是不屑于留在代國了。姜恒,你是不是總覺得,我就是生在深宮、長在深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一樽花瓶?”
“不,”姜恒驚訝道,“怎麼這麼說呢?許多年前,曾有一句傳言,西川李勝,乃是全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公子勝之于殿下,亦父亦師,我半點不懷疑殿下的本領。”
姬霜悠悠嘆了聲,說:“他要是足夠聰明,那天就不會去安陽。”
姜恒有許多話不曾朝耿曙說,心里卻早就一清二楚,姬霜絕不似表面上這般柔弱,反而在整件事里,她才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人。
從向嵩縣送出那封信起,代國的局勢變化,就統統在她的掌握之下。
“那麼我倒想問問了,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姬霜正色道。
姜恒笑道:“說不清楚,不過我總感覺殿下,是如今西川最聰明的人了。”
姬霜忽然一笑,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怎麼能這麼說?眼下你也在西川,你就比我更聰明。”
“不敢當,我不聰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殿下笑呢,”姜恒笑道,“你和我哥一樣,都不愛笑。”
姬霜斂去笑容,淡淡道:“我也看出來了。”
姜恒說:“但凡不愛笑的人,心里總是藏著心事。”
這句話,姬霜沒有回答。但姜恒越想越覺得五味雜陳,從嵩縣到西川,到見上姬霜的面,再到救出李謐,所有的安排布置,一步接一步,都似在姬霜的預測之中,這名公主的城府當真深不可測。
“無論成敗,都要多謝你,”姬霜說,“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與我代國全無關系,卻盡心竭力,為我們考量的人。”
姜恒一笑道:“哪怕沒有我,殿下也安排好了,不會有差池的,您是棋手,殿下。”
姬霜沉吟不語,姜恒這些天里又忍不住在想,設若這次西川城內不是他與耿曙一同前來,而是耿曙獨自前往,耿曙將毫無懸念地留在西川。
“我挺喜歡你,”姬霜低聲說,“李家里,我也算是最小的女兒了,從未有過有弟妹的感覺,可以叫你一聲弟弟麼?”
“我也挺喜歡你的,”姜恒笑著說,“當然可以,我也要謝謝你。”
姜恒先前從未往這方面想,忽然茅塞頓開,明白了姬霜的深意,以及她的消息渠道。
但這個猜測,令他不禁背脊發寒——耿曙的身世秘密泄露,與太子靈毫無關系,多半那走漏風聲的源頭,在于雍國。
為什麼?自然是他們不希望耿曙留在任何一國,更不希望他死在任何人的手里,于是只有選擇告訴了代國唯一不會殺耿曙的姬霜。
而姬霜確實待耿曙有情,哪怕揭破了昔年的殺父之仇,亦希望他留下,留在代國,她愿意保護兄弟倆。除此之外,她還刻意地隱瞞了消息來源,正因萬一耿曙有一天若回到落雁城,亦不會因此對汁氏生出心病。
“弟弟,”姬霜認真地朝姜恒說,“世道險惡,務必珍重。”
姜恒點了點頭,朝姬霜說道:“我去了,等我們的好消息。”
界圭等在門外,這次姜恒是直接從公主府正門出去的,今天一旦事發,再隱藏行蹤已無必要。
“我有時也在奇怪。”界圭套上車,載著姜恒,前去與耿曙約定的會合地點。
“奇怪什麼?”姜恒裹著貂裘,坐在一輛破車上,這一刻猶如出巡般,成了神州大地的天子。
“人與人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界圭感慨道,“有人當了棋手,有人卻當了棋。”
姜恒知道方才界圭守在門外,都聽見了,坦然道:“路都是自己選的,你又怎麼知道當棋子就不會比當棋手更快樂呢?”
“那是。”界圭笑道。
姜恒說:“可恕我直言,你們卻不是棋手。”
“我們?”界圭一本正經道,“誰們?”
“你們,你們是掀棋盤的。”姜恒笑道。
界圭答道:“掀棋盤的人是你爹。下不贏棋,就派人掀棋盤的人,是汁瑯汁琮兩兄弟。而我,不過是防著人來掀棋盤,總要有點防備,你說是不是?”
“所以啊,”姜恒答道,“天下人才這麼恨我爹。也是,不守規矩的人,是很難活在這世上的,你可要守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