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看著院里冬日的暖陽出神,把一手放到姜恒的后腰上,覆在他那個被火燒過的瑕痕處,來回摸了摸,繼而摟住了他,讓他倚在自己懷里。
這時候,姬霜走了出來,看了兩人一眼。
姜恒忙與耿曙分開,朝姬霜人畜無害一笑,揚眉,示意現在如何?
姜恒沒有提半句姬霜朝耿曙說的話,權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今天一早,二哥來見過我,他也想救出大哥。”姬霜低聲說,“你說得對,大哥必須回到朝堂上,給我們一點時間,我相信他能說服父王。”
姜恒聽見這話,便知道姬霜決定繼續按他的計劃來。
“但我們絕不能讓任意一國插手,”姬霜帶著隱約的怒氣道,“代人的事,只能由代人自己解決。大哥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他覺得可以相信你。”
耿曙把手覆在姜恒腰間,始終沉默不語。
姜恒想了想,答道:“那麼就按咱們原定的計劃,繼續往下走?”
姬霜嘆了口氣,在兩人身旁坐下,刻意地避開了耿曙,坐到姜恒身旁。
“父王每年在冬至那天,會往鐘山的宗廟,祭祀叔父公子勝。”姬霜說,“叔父不是王室嫡出,進不了宗廟,只能葬在鐘山后。”
“我見過他的墓地,”姜恒說,“就在梅園里。”
李謐站在房內,說道:“屆時父王身邊只會帶兩千人隨行,分散在鐘山山頂,這是最合適的機會。”
姜恒看了眼耿曙,動了動他,催促道:“說話。”
耿曙沉默,姜恒說:“行軍打仗的事,只能靠我哥,要破這兩千人,制伏代王,非是我擅長之事……”
耿曙旁若無人地朝姜恒說:“我不想幫他們了,都是白眼狼。
”
姜恒笑了起來,知道耿曙要什麼——他想要一個道歉,否則不會在這里把話說出口。他并不記恨姬霜,面對真正討厭的人,耿曙甚至不會多看一眼。
“對不起,”姬霜懂了,說,“殿下,對不起。是我語出唐突。”
耿曙隔著姜恒,朝姬霜投以一瞥。
姬霜面容沉靜,解釋道:“勝叔父與父王,就像我的兩個父親。”
這句話,已在姬霜心中盤桓了一整天。
“他都懂的,”姜恒說,“霜殿下,不必如此傷感,聶海比你更明白。”
與此同時,姜恒忽然想到了一個危險的事實,并為此隱隱后怕起來,如果當初自己真的將汁琮刺死了,那麼對他與耿曙而言,將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心結。謝天謝地,無論汁氏從何處得到了解藥,這當真是上天給予他們的寬容。
“如果是尋常將領,”耿曙得到了要的道歉,便分析道,“給我一千人足夠了。但面對李宏,又有鐘山山頂地形居高臨下,占據有利位置,這個數目,至少要四千。”
房內李謐、姜恒、姬霜三人沉默,俱思考著鐘山山頂,伏擊李宏并將他抓起來的那場戰役,將成為十天后決定代國未來的轉機。
“四千人不難,”李謐說,“只要說服羅望與李靳其中一個。”
“不,很難,”耿曙說,“這就是這次行動里最難的,這四千人,不能是代國人。”
姜恒馬上就聽懂了,說道:“嗯,代國軍隊里,沒有人敢和你父王動手。”
李宏身為一代軍神,積威近三十年,已被軍隊神話了,誰敢圍困他,朝他發出挑戰?
“所以我需要調來雍國,抑或嵩縣的軍隊。”耿曙說,“如果你們不能接受外國干預,一切就不必再說了。
”
姬霜與李謐相對沉默,姜恒又想到了先前驛館中,周游的表情,想來這廝還是有點真本事的,一定是他朝耿曙點出了關鍵問題所在。
“我有一個辦法,”姜恒說,“只能算折中。”
耿曙:“沒有任何折中的辦法。”
姜恒:“就不能聽我說完嗎?”說著揪住耿曙耳朵,他實在是受夠耿曙這模樣了,平日里與他說話和和氣氣的,在姬霜與李謐面前,簡直就是自高自大、目中無人。
耿曙:“好好……你說。”
李謐:“……”
姬霜:“……”
姜恒帶著責備的眼神,過了好一會兒后,方道:“我需要調集嵩縣駐軍,卻并非以雍國的名義,而是舉天子王旗,我們五年前,都是晉天子麾下的官員。”
李謐:“!!!”
姬霜道:“可是……”
耿曙也想起來了,別人不論,但他與姜恒,是完全有權代替晉天子姬珣,對地方封國行使干涉的!
李謐說:“可天子已經崩了。”
“天子已崩,王旗卻沒有倒下。”姜恒說,“當然,說白了,這一切俱是自欺欺人,怎麼說都行,便看兩位能否接受了。”
李謐與姬霜沉默良久,最后李謐點了頭,說:“那麼,便請殿下親自趕回嵩縣一趟。”
“不需要,”耿曙冷冷道,“我自有安排,顧好你自己的事罷。”
李謐朝向姬霜,露出些許不安,說:“接下來,就是羅叔與李靳了。這兩個人里,必須成功說服一個,就怕……”
姬霜溫柔地說:“大哥,尚未努力過,又怎麼知道就一定失敗呢?”
李謐苦笑道:“你說得對,瞻前顧后,這樣不行。”
姜恒說:“我可以為太子殿下約來羅望。”
“暫定明夜罷。”李謐說,“具體細節,我還須得與王妹好好商量。”
接著,四人再次端詳了地圖,再次確認了計劃——冬至當天,李謐將坐鎮西川,回到王宮,在羅望的保護下,召集起一眾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