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是個吊兒郎當的年輕人,卻也很識規矩,以一國儲君之禮待李謐,正在客氣地與李謐交談。耿曙進來后,坐在了上手位,顯然在這個驛館里,他的地位是最高的。
見他進來,周游馬上起身。
“你坐這兒。”耿曙朝姜恒一指身邊的位置。
姜恒不知道他們先前談了什麼,李謐卻仿佛沒有接受周游的提議,雙方氣氛有點僵,一起朝姜恒望來,表情都相當復雜。
耿曙坐在姜恒身邊,拔出烈光劍,擦拭上面的血。
姜恒一夜未睡,已經有點困了。
周游說:“這位小哥的身份……”
“叫姜大人。”耿曙冷漠打斷道。
周游看了眼耿曙手中的劍,劍刃折射著陽光。
姜恒打了個呵欠,說:“隨便叫什麼罷。你們討論出個結果來了?”
周游說:“姜大人,本官有一句話,不得不說……”
李謐卻打斷道:“這麼說罷,雍國的要求,恕我無法認同。”
周游的臉色不太好看,他還是太年輕了,雖說周氏身為落雁望族,他卻依舊年少氣盛,急切地希望能在西川立功。
“太子謐的提議,”周游說,“我大雍也無法接受,姜大人既不是雍人,也不是代人。淼殿下的意思是,如何讓太子謐重回皇宮,全聽您的意思,請您來居中權衡。”
耿曙看了眼姜恒,示意他說。
李謐雖然很客氣,卻看得出其意見是堅決的,姜恒沉吟片刻,聽周游解釋了幾句,大致明白了。
在耿曙不久前派出風羽,前往北方送信后,雍國的軍隊已經繞過長城,于長城以西的另一處大關卡,難以逾越的天險潼關渡過黃河,進入了漢中地區。
這支軍隊,將成為支持李謐發動政變的重要力量,只要周游一聲令下,他們隨時可在耿曙的指揮之下,充當奇兵,攻破西川城,軟禁代王李宏,扶持李謐取而代之。
“這很好,”姜恒笑道,“反正也用不著我了。”
姜恒略帶責備地看了耿曙一眼,耿曙很心虛,他也沒想到雍國的反應會這麼大,看來現在汁琮先取梁、后攻鄭的目標發生了改變,見到代國有機可乘,便生出了先攻代國的心思,這非常危險。
李謐不是傻子,知道引狼入室的危險,這個提議,他自然無法接受。
“我不會讓任何國家的軍隊進入我的國都。”李謐說,“代人的事,必須由代人自行解決。我也無法保證,若有一天,我接任國君之位,不會朝你們雍國用兵。”
耿曙始終不吭聲,擦拭著手中的劍。
周游說:“敝國沒有任何挾恩之念,謐殿下大可放心。只是沒有我們的協助,您在西川孤掌難鳴,如何回到朝堂上呢?恕我直言,現在城內已在大舉搜查,一旦離開這個驛館,李宏就會將您抓回去縊死。您的三弟帶兵在外,二弟李霄與鄭國儲君太子靈私交匪淺。除了雍人,您再沒有能相信的人。”
“他還有我呢。”姜恒說,“你們雍人為什麼總是這麼自高自大、目中無人?”
周游:“……”
李謐朝姜恒說:“小兄弟,我相信你。前提是在離宮中,你沒有欺騙我。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麼?”
周游求助地望向耿曙,耿曙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這下直是將周游置于兩難的境地了,他不知道這少年是何許人物,可既然跟在王子的身邊,想必站在雍國這一方。
然而姜恒非但不幫他說話,反而咄咄逼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汁琮想來已經設下期限了。”姜恒說,“目的很明確,救出太子,將他送走,再讓你們的殿下帶兵,協助太子謐,攻打代國。”
周游只得承認,汁琮確實是這麼吩咐的,落雁如何籌劃他不清楚。
太子瀧與管魏送來的密信,就是派界圭隨同耿曙,前去離宮劫人,得手之后帶走太子謐,以他的名義,攻打西川。
“軍隊出動的最后期限是哪一天?”姜恒問。
周游面現猶豫,這時候耿曙又說話了。
“告訴他。”耿曙沉聲道,充滿了威嚴。
周游只得答道:“冬至日。”
姜恒:“具體埋伏在什麼地方?”
周游:“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
姜恒說:“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我不管誰帶兵,只要他被代國軍隊發現干涉他國內政,我就會殺了太子謐,再推到你們頭上去。屆時新仇舊恨,全找雍人清算,你們得直面李宏的怒火了。”
周游:“……”
李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有意思!”李謐哈哈大笑道,“很有意思!”
姜恒道:“但人都來了,還是可以派點事的,譬如拖住李宏三兒子在外的軍隊。”
“按他說的做。”耿曙認真道。
李謐沒有說話,知道姜恒也有他的計劃。
周游說:“這我拿不了主意,只能看主帥意思,以及遠在落雁的太子瀧如何決定。”
“說就是。”姜恒道,“前提是,他是個聰明人,我要將太子謐帶走,剩下的,你們就不要操心了。”
李謐說:“你要帶我去哪兒?”
姜恒朝李謐說:“你去不去?哪怕我不說。”
李謐想了想,最后點了頭。姜恒又說:“借個地方一用。
”
界圭回來了,姜恒借用了驛館內一個房間,遞給界圭一封信,說:“辛苦了,再替我跑跑腿吧?把這封信送到鄭國商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