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可真夠冷的。”界圭吁出一口霧氣,說,“太史大人,咱們來敘敘舊?”
第63章 驛館會
姜恒知道界圭有命令在身, 此事涉及了雍國的最高機密,太子瀧與丞相派出的使臣,絕不會讓自己參與他們的談話, 于是示意耿曙去就是, 反正只要他問耿曙, 耿曙都會一語不差地轉述給他。
耿曙想了很久,終于朝界圭說了一句話:“你若敢對他做什麼, 你知道我會怎麼報復你。”
“至于嗎?”界圭笑道,“下官不過是奉命行事。”
耿曙低聲道:“我馬上就回來。”
姜恒示意耿曙放心,李謐則一臉疑惑, 正了正身上衣裝, 與耿曙并肩離開。
界圭則將姜恒帶到驛館的側廳內, 出外傳人奉上姜茶, 先是嗅了下氣味,再倒出小杯自己喝了,才遞給姜恒。接著他又取來熱毛巾, 給姜恒擦手,生了個小手爐,放在姜恒膝前, 自己才到一旁坐下,陷在軟椅中, 諱莫如深地看著姜恒。
界圭:“你長大了。”
“也不算太大。你很會伺候人。”姜恒道。
“伺候習慣了。”界圭曖昧地朝姜恒揚了一揚他的眉。
姜恒說:“平時也是這麼伺候你們殿下的麼?”
界圭說:“還須更細心些,我見你事兒不多,便省去了些步驟。”
姜恒說:“領情了, 還沒有謝謝你幫我們離開汀丘離宮呢, 雖然看上去幫了個倒忙,你和我哥武功明顯半斤八兩, 沒有受傷罷?”
“不,”界圭說,“你哥武藝比我,還差著那麼一點,你師父倒是可以與我平分秋色,說到底,老子當年也是與你們的爹齊名的人。”
姜恒鎮定地喝茶,只這麼一句話,他就知道雍國王室早已將他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否則這刺客不可能知道。
“我臉上有東西麼?”姜恒道,“老盯著我看做什麼?”
“你易容了,”界圭認真地說,“這是誰的臉?”
“不知道呢,隨手畫的,給你也畫一個?”姜恒朝他曖昧地一笑。界圭稍稍側頭,瞇著眼,端詳姜恒,他的臉雖然非常恐怖,姜恒卻覺得他的目光是溫暖的,隱隱更帶著笑意——與故人相逢的笑意。
界圭答道:“我這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還用得著易容?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愛我,心甘情愿地死在我劍下呢,小太史,你愿意麼?”
姜恒打趣道:“自然愿意,只是你得先說服我哥,才好動手。”
界圭發出一聲譏諷的笑。
“我哥似乎抓住了你的軟肋,他能怎麼報復你?”姜恒忍不住好奇問道。
界圭說:“我要是殺你,他就會去殺太子瀧了,他打不過我,可殺個太子瀧,還是不在話下的。你是他的性命,太子瀧是我的性命,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姜恒:“……”
界圭遺憾地說:“當真鐵石心腸,自己的義弟都能殺,你說是不是?不過這話我不會告訴瀧殿下,免得他難過。”
“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姜恒瞇起眼,察覺到某些未曾宣諸于口的細節。
“噓,”界圭神秘地眨了眨眼,說,“我可惹不起他。”
羅宣是五大刺客之一,界圭知道他不奇怪,但姜恒從未朝任何人提起過,他是自己的師父。也許因為界圭從營救太子謐時的那炷迷香上猜到了?
姜恒喝完了姜茶,把它放在一旁,示意不必續上。海東青飛了進來,在姜恒手邊跳了幾下,側頭看他。
“一夜之間,”界圭不禁唏噓道,“人和鷹,就一起背叛了曾經的主人。
天下這麼大,當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姜恒淡淡道:“我爹是雍國國士不假,我們兄弟倆,可不是汁家的家奴。既然汁家不是我們的主人,又怎麼說得上‘背叛’呢?”
界圭一笑置之。
“當年去安陽行刺的人,”界圭忽然說,“本該是我才對,若是我,這會兒說不定我就成你爹了。”
姜恒聽到這話時,頓時得到了海量的信息,但他仍輕松地說道:
“那倒不至于,我看更大的可能是,你現在已經死了。”
界圭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擠出了詭異的笑容:“我不像你爹一般死腦筋,我可不會為了畢頡自殺。”
姜恒冷笑了一聲,聊著聊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喜歡這個刺客了,界圭并不招人討厭,或者說他有時討嫌得理直氣壯,反而讓人厭煩不起來。
“所以你效忠于雍國王室,”姜恒揚眉道,“汁琮想必就像收買我爹一般,收買了你。”
“我答應過汁瑯,守護雍國正統的存續。”界圭答道,“他還活著時,倒是很疼汁瀧這侄兒的。”
這時間外頭響起腳步聲,耿曙來了。
“周游想見你一面。”耿曙朝姜恒說,又看了眼他手邊的姜茶,姜恒便點了點頭,順從地跟著耿曙離開,耿曙想牽他的手,姜恒卻擺擺手,示意這里全是雍國人。
“界圭,”姜恒說,“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界圭打量姜恒,耿曙問:“想做什麼?我去。”
姜恒擺擺手,他不想讓耿曙離開。
“到客棧里,幫我將一個匣子取來。”姜恒朝界圭說,“我們的利益目前不沖突,你家太子瀧想保住李謐性命,我也想,是不是?”
界圭倒是爽快,一點頭,也不問地方,徑自走了。
從這個舉動上,姜恒馬上就能推測得出,界圭早已埋伏在城中,監視著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