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李宏唯一相信的,就只有這個庶出的弟弟,李勝也是天下不世出的人才,有他治理代國,退可守西川百年之鼎盛,進可逐鹿中原。
只可惜,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勝,被他們的父親像殺雞一般,在安陽一劍捅死了。
耿曙登記了“聶海”這一名字,姜恒則依舊用了原名。
“什麼時候去見嫂子?”姜恒來都來了,也不著急,躺在坐榻上,隨手戳開窗,西川冬天的陽光便照了進來,外頭隱約可見積雪鐘山,窗框內的景色就像畫兒一般。
“這麼著急做什麼?”耿曙皺眉道,“嫂子嫂子,我都不惦記,你怎麼這麼惦記嫂子?”
耿曙令姜恒朝里讓了讓,兩兄弟并肩躺著,姜恒笑了起來,手指刮了下耿曙的臉,說:“就想看看。”
姜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與耿曙來到西川,仿佛就背負了某個責任,親眼目睹兄長成親,是件人生大事,可又讓他心里不禁一陣空落落的,就像即將失去什麼東西一般的不安,這不安便讓他無意識地,反復提起此事。
“我可沒說要與她成婚。”耿曙說。
姜恒側頭看看耿曙,兩人嘴唇、鼻梁挨著,就像小時候一般。
“哦。”姜恒想來想去,只得答道,“我也不催你,但你當真不必介懷,你若喜歡她,就試試看唄?”
不知為何,姜恒忽然又有點小竊喜,重逢以后,他還沒與耿曙待夠,自然不想將他這麼匆匆忙忙地交給別人。
耿曙一手搭在姜恒肩上,想了想,說:“幫她的忙,又不意味著就娶她了,何況……算了。”
姜恒茫然道:“何況什麼?”
耿曙本想說的是,何況他現在也不回雍國了,自然也沒必要提這門親事,代國公主要嫁的是雍國王子,不是他耿曙這個人——這點耿曙一直很清楚。
無論在落雁還是在西川,所有人都只在乎他的另一重身份即“王子”。
對他而言,天底下只有一個人,無論他是誰,待他都一如既往,這個人就是姜恒。
但耿曙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只認真看著姜恒,說:“走罷?逛集?給你做兩身衣服去?”
姜恒笑了起來,就像從前一般,耿曙只要拿到錢,首先考慮的就是讓他吃飽,其次則是給他做身新衣服,把他收拾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這就是他的責任。
姜恒拿著貨單,前往市集開始采買,大多是自擬的藥材等物。接著則通知嵩縣在本地的商人,來將他們的貨物領走。
“龍涎香,紅花,蝎殼……”姜恒對照貨單,準備一次將藥材買夠。
“你還會當大夫了?”耿曙說,“看來學了不少,又是你師父教的?嘿。”
“我怎麼聽你提起我師父,總覺得酸溜溜的?”姜恒一瞥耿曙。
還在潯東與洛陽時,姜恒便大致讀過醫家典籍,在羅宣門下學藝,又學到了不少用毒與解毒之道。
“那可不敢。”耿曙無聊地說。
“站好。”姜恒笑著說。
兩人站在裁衣鋪里,姜恒選了最上等的蜀錦,為耿曙做一身新衣服。耿曙說道:“我不喜歡雍衣,換一身罷,黑的就行。”
“只要穿黑,”裁縫是個老頭,耐心道,“就都像雍式,這可改不來。當兵的?喲,這身板。”
姜恒提議道:“給我哥做身文武袖罷?”
耿曙站得筆直,姜恒的提議無論什麼,都是好的:“文武袖不錯。”
“好好,”那老頭說,“哥哥文武袖,弟弟穿什麼?來,站這邊。”
姜恒趁著他給自己量身材時,朝那老裁縫道:“咱們這兒是西川最好的裁縫鋪子了罷?”
“那是自然,”老頭答道,“王家也在這兒做呢。”
耿曙在一旁端坐,正要開口,忽然轉念一想,沒有打斷姜恒的話。
姜恒以眼神示意,機靈一笑,又說:“聽說公主是個大美人兒,她的衣服也來這兒做不曾?”
“那可折煞老頭子了,”裁縫邊躬身量姜恒的腰腿,邊喃喃道,“府上選了緞子,都是上門做,怎麼能讓公主親自來?”
“啊,”姜恒想了想,說,“那能不能煩請老先生上門時,替我送封信到她手上?”
裁縫動作一停,姜恒笑著從懷里摸出一封信,遞到他手上。
“公子稍等。”裁縫點了點頭,說道,接過信,轉身徑自進了后堂。
“信上寫了什麼?”耿曙絲毫未料,姜恒出門還做足了準備。
“什麼都沒有,”姜恒付過錢,把裝藥材的小包讓耿曙挎著,猶如使喚騾馬般讓他手提腰挎,自然而然,解釋道,“信封里只有一張白紙。”
耿曙莫名其妙:“你怎麼知道這裁縫鋪子與姬霜的公主府有聯絡?”
姜恒說:“猜的,反正也沒損失,不是麼?”
耿曙嘴角抽搐,姜恒拍拍他,牽起他的手,又說:“去的人,自然會描述咱倆什麼長相。寫信求救的只有嫂子,她一聽就明白。”
“別叫嫂子。”耿曙低聲威脅道。
“以后的嫂子。”姜恒改口道。
“我沒要娶她,”耿曙說,“別再這麼說,否則我當真要生氣了,了了這樁緣分,也當放下心頭事。”
“那你想娶誰?”姜恒笑道,“這可不是你的真心話,怎麼每次說到這個,就口不對心了。”
“沒有口不對心,”耿曙說,“只想守著你,好好過日子罷了。”
姜恒知道耿曙多少有一點點猶豫,還想再打趣幾句,卻覺得耿曙也許真的會生氣,便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