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汁琮唯一的阻敵之計,就只有塞北平原上為期四個半月的冬季,寒風大作,任憑是誰想攻下落雁,都要付出慘烈的犧牲。但只要北方的春天一來,結果便將瞬間逆轉,城破只在頃刻。
于是雍人必須在來年四月前重奪玉璧關,眼下是十一月,還有六個月——半年時間。
但就在這個時候,代國開始行動了,這將是雍人所面臨的,最大的危機。
太子瀧的來信很簡單,詢問耿曙情況,字里行間,對他的安全充滿了擔憂,且情真意切。大半來信看完,俱是告知落雁城的情況:汁琮身體好轉,預計盡快帶兵出征,武英公主與曾宇退守關北。
而代武王則調集兵員,預備隨時沿漢中前往洛陽,聯合鄭、梁二國兵力,給予汁琮當頭一擊。代國公主姬霜曾有意與耿曙談婚論嫁,但眼下局勢,尚未訂立的婚約明顯不作數了。代武王顯然還記得多年前琴鳴天下,那刻骨銘心的仇恨,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汁琮給耿曙下達的命令,是在嵩縣募集兵員、準備配給,做好長期拉鋸戰的準備,觀察形勢,待得代、梁、鄭三國形成聯軍,駐軍嵩縣的耿曙,將成為他手中唯一的奇兵,可隨時奇襲敵方后陣。
一萬人的軍隊能做的事有限,聯軍一旦形成,將是至少二十萬人的規模,要如何運用這點兵,非常考驗耿曙的軍事才能。
汁琮對此提出了另一個辦法,征集嵩縣所有的青壯年勞力,強行募兵,將軍隊擴充到五萬人。
太子瀧又隨信附上了詳細的猜想與判斷,代國參與聯軍,并發兵玉璧關后,說不定耿曙手中的這支軍隊能乘虛而入,從背后奇襲代國國都西川城。
這麼一來,代武王只能撤軍。
這條計謀,看得姜恒無言以對。
“不用這麼麻煩,”姜恒說,“雍人全是死腦筋。”
宋鄒笑了起來,說:“太子瀧對細節判斷有誤,大方向卻是不錯。”
耿曙不明白,朝姜恒問:“哪里有誤?”
姜恒解釋道:“打西川做什麼?蜀道難行,西川位處腹地,易守難攻。費這麼大力氣將軍隊開過去,代武王都坐在落雁城王座上了。我現在大致能明白太子瀧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
“什麼樣的人?”耿曙問。
姜恒說:“聽話的人。他不夠自信,是不是很少反駁汁琮?”
“從不。”耿曙說,“雍國以父……以汁琮為尊,他的威嚴太強大了,說一不二。”
姜恒與宋鄒交換了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耿曙坐下,重新參詳太子瀧的信,姜恒知道他不能不管,畢竟在雍國生活了四年,蒙受汁系的養育恩情,這個時候一封信過去,一走了之自然簡單,可大戰既起,說不得又是無辜百姓蒙受滅頂之災。
“恒兒,有什麼辦法,”耿曙朝姜恒說,“讓這一仗不用打?當然,哥不強求你,你要不樂意就算了。”
姜恒聽到這話時笑了笑,說:“多的是辦法。”
宋鄒隨之坐下,手指在案幾上敲了敲,但姜恒比他更快給出了最合適的答案。
“他們打落雁城,”姜恒說,“咱們就打梁國的安陽。”
耿曙忽然醒悟,這確實也不失為一個絕好的辦法!
“有道理。”宋鄒說,“嵩縣距安陽最近,免去跋涉千里急行軍之苦,梁國兵力傾巢而出,國內勢必守衛空虛,若指揮得當,一個月內能拿下。”
姜恒朝耿曙說:“梁、鄭二國土地接壤,唇亡齒寒,安陽一破,太子靈必然緊張,必須回守濟州,如此聯軍不攻自破。
”
耿曙說:“我聽他們說,代武王剛愎自用,就怕不會退兵。”
姜恒道:“那是自然,他只會高興得很,聯軍走了,落雁就是他的了,但咱們不打西川,不代表沒有人能打。送封信到郢國去,郢、代爭奪巴郡已久,雍國愿意為郢國攔住代國回援的兵馬,我相信郢王會很樂意,替咱們襲擊代國國都。”
耿曙:“……”
宋鄒嘆了口氣,說:“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這一地步。雖然我承認姜大人的計策有效,只是這麼一來……”
“這麼一來,”姜恒說,“中原就徹底亂了。”
姜恒也不想最終走到這一步,這將掀起四國的混戰。
宋鄒又說:“稍早前,我還收到了一封來自代國的密信,乃是一位王族公主托商人帶到嵩縣的……信件沒頭沒尾,至于為什麼會送到咱們這兒來,我也不清楚。”
姜恒望向耿曙,揚眉,意思是那自然是你的未婚妻了。
耿曙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朝姜恒解釋道:“我從來沒與她見過面,也不曾說過話。”
姜恒說:“你一直朝我解釋這個做什麼?”
耿曙拉著姜恒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說:“我是怕你多疑。”
姜恒說:“這有什麼可多疑的?哪怕真是我嫂子,我當然也不會生氣啊。”
“哦,”宋鄒恍然大悟,“原來是將軍夫人嗎?我這就將信取來。”
耿曙:“宋鄒!”
姜恒一臉不樂意,盯著耿曙看,耿曙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有點窩火,姜恒卻笑著拿來布巾,在他臉上擦了擦,原本被畫了兩道胡子的耿曙,反而被擦得滿臉黑,于是姜恒忍不住指著耿曙,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