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耿曙吼道。
姜恒眉眼間蒙著黑布,放棄了抵抗,被吊在了窗臺外。
很久以前,他的世界就早已是一片黑暗。但在這個時候,他心想,今夜的玉璧關,月亮一定很漂亮。
耿曙任憑那簾帷纏在窗前,吊著刺客,轉身撲向汁琮。汁琮腹部已滲出大量的血來,曾宇馬上用布為他按著,吼道:“傳軍醫!軍醫!”
耿曙不住喘息,汁琮嘴唇顫抖,說:“把……那刺客……殺了,現在就去……別……留他性命。”
耿曙轉頭,汁琮已閉上雙眼,陷入昏迷。
“不。”耿曙低頭,看了眼汁琮的傷口,喃喃道,“劍上有毒,劍上有毒——!!去抓太子靈!曾宇!讓人把太子靈抓起來!找他們要解藥!”
外頭瞬間傳來喧嘩聲,有人開始大喊。
“汁琮死了——”
曾宇道:“殿下!您得去指揮作戰!快!”
這個時候,耿曙必須去迎戰,否則玉璧關一旦被攻陷,后果不堪設想。
太子靈在最后關頭,于孫英的保護下逃了出去,鄭軍得到命令,倏然朝雍軍開戰。雍軍頓時措手不及,關內瞬間成為血流遍地的戰場。
“汁琮死定了。”太子靈翻身上馬,遠遠看著玉璧關內的戰斗與火光,如果汁琮沒有中劍,雍軍不可能如此慌亂,汁琮一定會親自現身指揮。
“他沒有逃出來,”孫英從約定的護城河處快步而來,“怎麼辦?回去救他?”
“不需要,只要逃不出來,就救不得他。”太子靈說,“回頭準備一份假的解藥,去換人,趁機再偷出羅恒,不能讓他死,只要逃過這一劫,他就是我的人了。”
說畢,太子靈又道:“傳令洛陽,將車倥撤回來,召集梁軍會合,準備強攻玉璧關。
”
雍軍很快就搶回了主場,鄭軍明顯無心戀戰,只攪了一夜的渾水,便匆忙退去。而天明時分攜著雍人主力部隊,抵達玉璧關的,還有太子瀧的茫然。
“汁瀧,怎麼是你?”耿曙站在書房中,難以置信道。
太子瀧道:“姑姑正在行軍,我擔心你,就親自率軍來了。關城里怎麼這麼亂?發生了什麼事?”
耿曙沒有回答,饒是他向來鎮定,一時也慌張了起來。
太子瀧上前,焦急道:“哥,你沒事吧?我聽說洛陽又被奪回去了,你沒受傷吧?讓我看看……”
耿曙朝他道:“爹要死了。”
太子瀧霎時天旋地轉,呆呆道:“你說什麼?爹?怎麼會?”
耿曙睜大雙眼,看著太子瀧直喘氣,武英公主還在發兵增援的路上,太子瀧卻因擔心耿曙吃了敗仗,先帶著部分援軍抵達玉璧關。
出玉璧關的行動,乃是大雍舉國動員之計,太子瀧將朝廷托付予管魏,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趕來,沒想到,抵達的一刻,卻聽見了汁琮被刺的噩耗。
汁琮此刻躺在榻上,血止住了。
繞指柔在他腹部留下了一個灰黑的創口,毒素正朝他的全身緩慢蔓延。他的眼窩深陷,出著汗,浸濕了全身,并發起高燒。
“哥哥……”汁琮喃喃道。
太子瀧看見汁琮時,充滿了恐懼,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就連耿曙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竟會在此刻上演。
他總覺得汁琮是不會死的,甚至不可能受傷,他會高坐在朝堂上許多年,威風凜凜,直到老去,在某個深夜里悄無聲息地撒手人寰。絕非中了刺客如此一劍,死得毫無體面可言,嘴唇發抖,臉頰凹陷,不住咳嗽,就像個垂死的老人。
這種死法,驀然讓太子瀧生出了近乎絕望的情緒。
“父王?!”太子瀧道,“父王!”
“他中了毒,”耿曙轉身,低頭看盤上捧出來的劍,說,“劍上淬有劇毒。”
軍醫全部來看過,卻俱對此毒束手無策。
耿曙說:“那刺客說不定有解藥,幸虧我一念之差,沒有殺他。”
太子瀧發著抖,不知所措,朝耿曙說:“就算有……他會為爹解毒麼?”
“別哭,”耿曙說,“還沒到哭的時候。瀧兒,弟弟,相信我,侍衛們正朝他用刑,說不定有辦法。”
太子瀧抱著父親那半死不活的軀體,忍著眼淚,竭力點頭。
耿曙摘下玉玦,遞給太子瀧。
“把它并在一起,”耿曙低聲說,“朝它許個愿望,星玉就是天上的流星,一定……一定會保佑咱們。”
太子瀧接過,耿曙又把他緊緊抱在懷中,用力摸了摸他的頭。
囚室內,姜恒已嘔了三次血,意識處于彌留之際,然而透徹心扉的劇痛,卻一次又一次,將他拖回現世。
他的手指依次被釘入木簽,每釘一根時,身前便有人問:“解藥在哪里?”
姜恒答道:“無藥可解……準備后事罷。”
“解藥在哪里!”曾宇怒吼道。
姜恒側著頭,兩手被按在鐵砧上,一名侍衛開始準備用鐵錘擊打他的手指。
忽然間,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他聽見那拷問自己的將領說道:“殿下?”
接著,獄卒放開了他的雙手,他便一頭“咚”地撞在地上,身體不住抽搐。
姜恒在那一片黑暗里,看見了潯東的高墻,那年他站在墻上,展開手臂,小心翼翼地順著墻頂,緩慢走去。
春風吹來,墻外滿是歡笑,河邊的柳樹一片翠綠,欣欣向榮。
他看見了耿曙的背影,他已繞過高墻,幾步跳上屋頂。
姜恒笑著喊道:“哥!等等我!”
耿曙轉身,不耐煩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