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車倥接手洛陽, 他們即將朝車倥展開圍攻,再一次攻陷洛陽。
而軍報來到的時候,太子靈正在玉璧關, 與自己展開談判。
相當完美。汁琮吩咐道:“按他們的要求, 將咱們的士兵撤到關前,留下關墻, 以作談判之地。”
姜恒坐在王車之中,抱著他的琴,身邊坐著趙起。
趙起說:“公子,今天落日前,便可抵達玉璧關下。”
姜恒說:“玉璧關是什麼樣的呢?”
趙起沉默片刻,說:“回稟公子,屬下沒有去過。”
姜恒點了點頭,趙起說:“以后總有機會,去親眼看看的。”
姜恒笑了起來,雖已入冬,但他的笑容卻像花兒一般,讓馬車內帶著一股暖意。
趙起忍不住道:“公子。”
“什麼?”姜恒稍稍側頭,朝向趙起。
趙起想了又想,說:“公子是不是覺得,若刺殺失手了,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姜恒有點意外,而后明白趙起之意,答道:“不,這對我來說,不重要,當真不重要。”
那天夜里,姜恒終于想明白了許多事,也許自從耿曙死后,自己世上的最后一位親人離開,他就早已看開了。那些期待與信念,不過都是自欺欺人,所謂在世的意義,亦是鏡花水月一場。
活著沒有念想了,就給自己隨便找一個,是什麼,那不重要。是不是必須完成,也不重要。
“什麼不重要?”趙起問。
姜恒搖搖頭,岔開了話題,說:“我只是在想,當初耿淵之決絕,較我更甚,刺瞎了自己的雙目,前往安陽蟄伏多年。只不知,他是否曾經動搖過呢?”
趙起說:“我想,也許沒有罷。”
姜恒又說:“他最后自刎了,可我聽人說,以他的武藝,琴鳴天下后,他本可逃掉。
”
趙起說:“耿淵生前為天下第一刺客,武藝更在項州等人之上,想來是可以的。”
姜恒輕輕地說:“為什麼呢?”
趙起沒有回答。
姜恒說:“有人說,自刎是以償畢頡。我倒是覺得,他生前的知己……汁瑯已不在人世,對他而言,再沒有人聽得懂他的琴聲,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罷。”
“公子。”趙起的聲音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姜恒輕輕地“嗯”了聲,但就在這個時候,車停了下來,打斷了他與趙起的對話。
“到了。”孫英在車外說。
趙起沒有再跟在姜恒身邊,躬身道:“公子,若您不能回來,趙起當與您……”
“不不!”姜恒聽到這話時,馬上說,“趙起,你的一生還很長,不必如此。”
趙起說:“太子殿下讓屬下追隨公子……”
姜恒一聽便知趙起言下之意,如果自己刺殺失敗,反被汁琮處死,趙起將自絕以殉葬,但他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殿下呢?”姜恒的聲音變得嚴峻起來,說道,“待殿下過來,我有話朝他說,趙起,不要開口。”
太子靈匆匆趕到,問道:“怎麼?”
姜恒笑著一指趙起,朝太子靈說:“我將他還給您了,殿下,您須得好好待他。趙起,我走了,這些日子里,謝謝你的照料,海角天涯,盼有再會之時。”
趙起顫聲道:“公子。”
太子靈道:“既是如此,你就回去罷,莫要辜負了先生的心。”
趙起單膝跪地,在風雪里,眾侍衛圍聚上來,前方玉璧關敲響鎮關之鐘,關門緩慢升起,趙起抬頭,目送太子靈、姜恒與孫英,消失在了風雪中。
姜恒入關后換了車,這次是孫英陪伴在了他的身邊,仆人的身份換了,換成孫英,而根據他們的設計,孫英是姜家的仆人,保護了姜恒多年。
太子靈則在另一輛車內。御林軍進關,駐扎在南關墻之下,與此同時,雍軍則退出關前,到北關墻下扎營。
雙方讓出了關城高處一帶,供太子靈與汁琮舉行會談。
汁琮站在關墻高處朝下眺望,剝著手中松果,咀嚼炒松子。
曾宇低聲道:“太子靈還帶來了兩個人,來歷不明,怕是刺客。”
“耿淵死后,”汁琮說,“天下再沒有人能刺殺得了我,讓他們統統上來就是,太子靈也不像這等蠢人。”
翌日,玉璧關關墻高處,雍國王旗獵獵飛揚。
“鄭太子靈見雍王——”
鐘鼓齊鳴,通傳畢,太子靈走進廳內,孫英扶著姜恒,來到廳中,坐下。
姜恒面前一片黑暗,只感覺四面八方,一片寂靜,外頭只有下雪的沙沙作響。
他平生第一次聽見了汁琮的聲音。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汁琮說。
接著,姜恒耳畔又響起了太子靈親切的話語。
太子靈解下外袍,淡淡道:“都道我長得像他。”
孫英把琴放在了姜恒面前,姜恒輕輕抬起手,按在琴弦上,他的手很穩,手腕上纏著淬過劇毒的繞指柔。臨出發前,公孫武告訴他,這毒并非見血封喉,但只要入體,便將痛苦萬分,全身腐爛,三個月后,將慢慢死去。
這是太子靈予以汁琮最合適的待遇,也是關南四國,贈送給汁氏兄弟最好的回禮。
汁琮想了想,說:“你不像子閭。”
太子靈一笑道:“像誰呢?”
汁琮嘆了口氣,端詳太子靈,想了想,說:“罷了,沒有誰。你竟愿意親身前來和談,倒是大出我的意料,就不怕回不去?”
汁琮自從姜恒進來,便時時打量著他,不明白太子靈為何會帶來一名琴師,難不成要以牙還牙,讓這孩子借奏琴之名刺殺自己?這也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