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鋪開手畫的地圖,朝太子靈示意:“我猜測,他們真正的目的地,是越過已成廢墟的洛陽,直取嵩縣,擴張國土,在中原建立第一個據點。”
孫英拍了下腿,答道:“不錯!嵩縣為無主之地,環山面水,背臨洛陽,南面郢地。若取得此地,便扼守住了郢、梁、鄭三國的交匯點,可以從此地出兵,攻打任意一國。”
姜恒說:“雍兵入關,各國必定如臨大敵,卻誰也不愿率先出兵阻擊,持觀望態勢,這是他們奪取嵩縣最好的時機。汁淼率騎兵兩萬五千人,急行軍三天可抵達嵩縣。嵩縣駐軍三千,幾乎不會遭到任何反抗。”
太子靈道:“嵩縣是天子封地,姬珣雖崩,嵩地卻不屬于任何一國,雍國占據這里,確實不算入侵各國領土,唔,大家沒有伐雍的理由。其后呢?你覺得該如何應對?”
姜恒說:“提前布防,讓車將軍率領五萬人出崤關,預備隨時斷掉汁淼的后路。這麼一來,只要守好王都洛陽,嵩縣便勢必成為孤軍。”
“但是!”
說著,姜恒加重了語氣,說道:“車將軍的部隊必須萬分小心,如果這正是雍國的誘敵之計,拉開戰線后,極可能被汁淼反將一軍。屆時一旦他們回頭,困住洛陽,就很麻煩了。所以,我建議將軍只派少量駐軍守住洛陽,大軍則埋伏在城外四面,以作接應。”
孫英哭笑不得,說:“這連環計實在太復雜了,羅先生,我猜雍人沒有這麼聰明。”
姜恒提醒道:“這可不一定。”又隨手畫出洛陽四面地形,說道:“車將軍可讓一部分兵力,埋伏在靈山峽谷,設若雍軍回援,便可在峽谷兩道發動伏擊,這樣一來,雍軍前鋒精銳必定折損過半,元氣大傷。
”
孫英思考良久,說道:“但背后還有十萬人,該來的,遲早會來。”
“只要這一步被打亂,”姜恒說,“咱們搶到了先手,自然就可談盟議了。鄭與雍可結盟,條件是……瓜分梁國。”
太子靈道:“瓜分梁國?羅先生,您認真的?”
姜恒說:“不錯。密會汁雍,將梁國王都安陽,以及周邊地區,沿著安河為界,劃給雍,照水以東,順著黃河下游,統統歸鄭,鄭國用‘保護梁人’的名義,將他們納入國境中。這麼一來,鄭、雍二國都得到擴張,代國得不到絲毫利益,與雍尚未形成的聯盟,必定瓦解破裂。”
太子靈眉頭深鎖,孫英卻同情地看著姜恒,搖了搖頭。姜恒自然明白孫英深意:他不會答應的。
“殿下是個要臉的人,”孫英不無嘲諷道,“吞并鄰國,且又是母族姻親,眼睜睜看著梁王室被汁琮的鐵蹄踐踏,辦不到。”
一月前的那個夜晚,姜恒已在師門中仔細朝鬼先生分析過。
要一統天下,勢必從鄭國開始。而一統天下的第一戰,也勢必是玉璧關之戰,雍國是最先要解決的,趁著天下各國對雍國的敵意與仇恨尚在。
但他對鄭國的認知,仍然出現了少許偏差,最大的偏差便在于太子靈身上。他的野心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大,或者說,他的城府,比自己所想更深,不愿輕易流露出野心。
“接下來,”姜恒卻還不死心,“五國就此成為四國,一場狂風驟雨中,鄭、雍二國得以坐大。但我打賭,雍國絕無能力治理他們的新領地,塞外與塞內,是兩個地方。他們將面臨兩個選擇,一:將梁人大批撤出關外,帶到雍都落雁。
二:將塞外之民帶到關內,兩族融合。”
“無論哪一個選擇,”姜恒注視在一旁踱步的太子靈,解釋道,“安陽都不會永遠屬于雍,鄭梁接壤,煽動起一場叛亂,輕而易舉。雍人所思所想,就像天真不經世事的小孩,屆時殿下可以將梁人門客派回,讓他們到安陽去做官,讓他們煽動梁人,設法復國。”
“我辦不到。”太子靈甚至沒有聽完姜恒的話,就說,“乘人之危,與虎狼勾結,此非王道。”
孫英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撐著膝蓋起身,答道:“既是如此,殿下也大可不必擔憂,哪怕我們按兵不動,那叫什麼汁淼的小子,也絕不會到崤山前來。”
“如此,”姜恒認真道,“還有第二條路走。殿下,若不愿與汁琮結盟,就要趁此次出關,將他留在關內,讓他再也不能回到雍都。”
說著,姜恒做了個“殺”的動作,朝太子靈揚眉:“汁淼也好,汁琮也罷,必須設法除掉,否則一旦被他吞并嵩縣,坐視他蠶食整個梁國,是唯一的結果。”
太子靈打量姜恒,說:“羅先生,這正是我此來之意,還記得一月前,我所求之事麼?”
孫英嘆了口氣,姜恒眉眼稍稍一抬,不解地看著太子靈。
太子靈低聲說:“此計乃是孫先生最先提出,您是否愿意,為我刺殺汁琮?這辦法,又是否可行?”
姜恒:“……”
姜恒萬萬沒想到,太子靈的計策竟如此直接,亦如此簡單。
孫英說:“此計并非異想天開,羅先生,你也知道,北方以昔年汁瑯、汁琮為首,太子瀧雖是汁系王族嫡子,卻終究根基不穩。”
“知道。”姜恒渡過了最開始時的震驚之后,馬上就平靜地接受了這一計劃,仿佛在談論其他人的事一般,“塞外各族情勢極度復雜,風戎、林胡、氐三族,占去了雍人中的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