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便止了談話,紛紛朝太子靈問候,對那武將口稱“車將軍”。入城時,姜恒特地打聽過,鄭國有兩名上將軍,一是龍于;二是車倥。這名孔武魁梧、肩寬腰健的男人,想必就是上將軍車倥了。
太子靈在寂靜中就座,車倥跪坐一旁,審視眾人。
“雍國大軍集結于玉璧關,”太子靈開門見山道,“把守關隘要地,隨時將突入王都洛陽,并沿崤山東來,入侵我國。如何應對,請各位先生教我。”
想必這就是今日議題了,姜恒微微皺眉,腦中出現了北方地圖。
“來了多少人?”為首門客是名老人,朝太子靈道。
太子靈正要開口,姜恒卻在寂靜中說:“前鋒兩萬五千步兵,外加玉璧關駐軍兩萬五,共五萬數。”
車倥聞言忽然意外,望向姜恒。
“不錯,”太子靈答道,“正如羅先生所言。”
“誰領前鋒?”梁國門客之首,一名年輕人又問。
車倥沉聲答道:“雍國王子,名喚汁淼的就是。”
“沒聽說過這人。”那邋遢男人掏著耳朵,懶懶道。
“怎麼就沒聽過了?”有人反駁道,“四年前,汁氏立一新王子,民間傳聞,乃是汁琮私生子,認祖歸宗,先平風戎之亂,再收北方部落……”
“我他媽的當然知道是這人!”邋遢男人不耐煩地吼道,聲音猶如轟雷在殿內炸開,把所有人嚇了一跳,“我是說,這私生子究竟哪兒冒出來的!你聽不懂人話嗎?非要把話掰開了揉碎了你才聽明白?廢物!”
姜恒哭笑不得,眼看那邋遢男人正要被群起而攻之,太子靈卻淡然道:“孫先生請稍安勿躁。”
姜恒一瞥那邋遢男人案前木牌,見他名叫“孫英”。
眾人便又不再說話。
太子靈又說:“雍國從未提及此人之母,且汁琮自原配死后,便未有續弦。如今五國中人猜測,較為可靠的其中一個消息是,汁淼乃是汁琮與外族人所生,聯系到與姬氏的婚約,我們的斥候認為,興許這名王子,有代人血統。”
鄭國門客首領,那老者仿佛也對此見怪不怪,緩緩道:“都道汁淼用兵在于神速,無聲無息,令其充當前鋒,實在難以抵御。汁系出玉璧關后,崤山成為我國的第一屏障,須得重新布防才是。”
梁國門客首領,有人又道:“坐以待斃,何曾是良策?崤山以西,大片平原乃是我等主場,為何不先行埋伏,等待汁淼帶兵出關后,予以約戰,一戰以竟全功?”
接著,兩派開始討論,究竟是拒守上策,還是主動迎敵為佳。其余零散門客,則冷眼旁觀鄭、梁兩派討論得不亦樂乎。
顯然太子靈在來之前,與車倥已先行商量,左思右想,終究脫不開這兩個辦法,便道:“取來沙盤,請各位先生先行推演罷了。”
侍衛呈上沙盤,余人便各自離座,起身。姜恒遠遠看了眼,只聽那名喚孫英的邋遢男人罵了一句“浪費時間”,繼續端坐著飲酒。
“孫先生何出此言?”太子靈卻沒有發怒,只平靜一瞥孫英。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孫英被太子靈問到,倒是認真回答,“梁國人做什麼吃的?等咱們替他們守城麼?代國的姻親,八字還不曾有一撇,又知道雍都出兵,他們不會管了?”
眾人已開始排兵布陣,車倥沒有理會孫英的罵罵咧咧,眼盯著眾門客在崤山前的推演。
崤山乃鄭國扼守中原的戰略要地,亦是玉璧關與洛陽之間上千里地的緩沖。崤山一破,鄭失其天險首當其沖,其次,則是梁國大片國土。
太子靈答道:“若子閭將軍尚在,說不得將親自領兵,出崤山,屆時梁國亦將出兵,共御強敵。”
“你小叔早就死了。”孫英依舊不客氣道,“寄希望于聯軍,無益,還是想想別的辦法。”
太子靈面帶詫異,不明所以,孫英先前有言“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卻又杜絕了召集梁國,一同出兵的可能性,究竟是什麼態度?
姜恒終于開口,說道:“孫先生的意思,是換個方向。”
太子靈朝向姜恒,說道:“羅先生有何賜教?”
姜恒與孫英對視,孫英皮笑肉不笑,嘴角一扯,姜恒卻緩慢搖頭,示意此話不可現在說。
太子靈眼看殿內七嘴八舌,討論不出個結果,只得不與姜恒多說,回到沙盤前。總結已經出來了,拒守派大獲全勝。根據沙盤推演,放棄平原地,守住崤山關隘不難。
“但這是面對敵人的前鋒部隊。”車倥冷冷道,“汁淼其后,還有汁綾的兩萬五千人,接下來,是汁琮的五萬騎兵,最后是曾宇率領的兩萬玉璧關兵力。”
“能攔住,”鄭國門客首領答道,“只需避免正面迎敵。”
“那麼梁國就全完了,”太子靈答道,“只要他們占領嵩河一帶,拖住咱們的兵力,繞過洛陽,沿安河南下,進入梁國。照水大澇,他們完全可以繞過崤山,沿潯東一帶進軍,越地也有危險,父王正在越地,要怎麼辦?”
殿內寂靜,一名門客道:“先攔他們的軍隊,再隨機應變,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
太子靈不置可否,率先離去,眾人紛紛散了。姜恒看了眼沙盤推演,見好幾處連地形方位也標記錯了,混亂之中眾門客群策群力,卻也將導致瞎指揮的不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