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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第69章

只夠買兩尺布。

  羅宣示意他去買布,姜恒拿著布,在羅宣身上比畫。

  “你自己穿什麼?”羅宣道。

  “就這麼多錢,只夠買你的,”姜恒說,“下回再來。”

  羅宣終于忍無可忍,一指角落:“把條凳搬來,再借張桌子。”

  姜恒:“咱們沒東西賣了啊,還賣什麼?”

  羅宣:“賣你!把你放桌上,稱斤賣!”

  姜恒一頭霧水,借來了桌凳,放在一棵樹下。羅宣懶洋洋朝桌后一坐,葫蘆隨手一扔,恰恰好掛在樹頂上,手中布袋朝桌上一攤,抖開銀針與酒火瓶。

  “看病了!”羅宣冷冷道,“神醫來了!把死人都抬過來罷,醫不活不要錢!”

  姜恒:“……”

  剎那集市上不少人轉頭,議論紛紛。羅宣摘下斗笠,擱在一旁,一腳踩在條凳上,側著頭,眉目間帶著戾氣,只是一掃,便朝人群里說:“那個臉色發黃的!你肝病好了麼?”

  霎時有人認出了羅宣,馬上道:“神醫!神醫回來了!快!將家里人叫來!”

  姜恒嚇了一跳,只見羅宣面前瞬間排滿了人,列隊井然有序,開始找羅宣看病,繼而一想明白過來。

  “師父,你在這里看過病嗎?”姜恒問,“他們都認得你。”

  羅宣:“一年前來過。張嘴!”連看病也帶著那不耐煩的口氣。

  近黃昏時,隊伍還有很長,附近來了上千戶人家。羅宣一瞥天色,不看了。

  “還有好多人呢。”姜恒收了醫診費,跟在羅宣后面。

  羅宣收走了物什,走到哪里,就有一群人跟到哪里,他朝姜恒道:“你給他們看?”

  姜恒道:“我不會。”

  “那你啰嗦什麼?”羅宣打量姜恒,到集市上打了酒,背后尚有苦苦哀求的百姓,羅宣只充耳不聞。

  “可還有人……怎麼辦呢?”姜恒道。

  “不怎麼辦,”羅宣說,“看自己造化,人各有命。”

  羅宣進裁縫鋪里,量了身材,又讓姜恒量身材,坐在一旁喝酒。

  “你能掙個屁的錢,買豬食也不……”羅宣說著說著,忽然一停。

  姜恒展開手臂,回身茫然道:“怎麼了?”

  “沒什麼。”羅宣依舊喝酒,說道,“你長高了。”

  姜恒笑了起來。

第32章 紫金牒

  三天后, 姜恒睡醒時,發現床頭疊放著羅宣下山去取回來的冬衣。

  這天正是下元節,傍晚時分, 姜恒到得高臺上, 只見羅宣在點一盞紙燈, 點亮以后,紙燈搖搖晃晃, 被風送了出去。

  “下元節了,”姜恒說,“你在給項師伯放燈嗎?”

  羅宣與姜恒都換上了新衣裳, 羅宣回頭看了姜恒一眼, 問:“要給你哥也放一盞麼?”

  姜恒問:“可以嗎?”

  “那里有紙, ”羅宣說, “自己做一盞罷。”

  姜恒答道:“我不會。”

  羅宣只得教他,兩人坐到側欄前,湊在一起糊紙燈。

  “什麼都不會, ”羅宣說,“蠢貨。”

  “是啊。”姜恒有點難過地說,看羅宣靈巧的手指, 將竹篾穿在一起,做出一個燈來。入夜時, 羅宣點燈,姜恒提著,兩人放走了第二盞燈。

  “回去罷, ”羅宣說, “天冷了,不要哭。真想哭的話, 別出聲,煩。”

  姜恒一想到耿曙,便難過起來,明白羅宣亦是在笨拙地安慰他,只得忍著淚。回首往事,不知不覺,已十個月過去了,許多事就像一場夢,仿佛哪一天醒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依舊在洛陽的王宮中。

  羅宣抬起一手,在姜恒肩上拍了拍,姜恒終于再忍不住,嗚咽起來,望向遠方,那盞遠遠飄向燦爛星河的紙燈。

  雍都,落雁城。

  下元節滿城燈火,城外沙洲處,河畔站滿了悼念亡人的雍國百姓。

  人們將浮燈放在水上,燈火順流而下,意為懷念已故親人。亦有人將飛燈放往天際,意為尋找在南征之戰中,下落不明的家人。

  已故之人燈浮水面,生死未知之人,則燈火在天,照亮了兩道回家的路。

  太子瀧與耿曙站在河畔,耿曙提著飛燈,太子瀧晃亮了火折,點燃了燈。

  太子瀧說:“恒兒如果看見這盞燈,就會回來了。”

  耿曙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這五光十色之景,璀璨的燈火從風戎人的神山巨擎綿延而來,河流淌出風海,延向黑暗的遠方,猶如那條傳說里分開了生與死的滔滔河流“忘川”。

  界圭雙膝跪在下游岸邊,捧著兩盞燈,遠遠的,耿曙只看見了其中一盞,寫著“炆”字。

  界圭將它們小心地放在河面上。

  耿曙轉過頭,也放開了手里的飛燈,燈上寫著“恒”字。

  燈慢慢地升上天空,很快融入在漫天的星火之中,匯入了銀河般從天到地,再從地到天的光流。

  耿曙轉身,沉默地走著,走向被下元節的燈火所點綴的雍都。

  太子瀧緊跟其后,及至兩人翻身上馬,朝著雍都馳去。

  天氣愈發涼了下來,下元節的第二天,汁琮帶領王族來到宗廟前,祭祀列祖列宗,將耿曙納入王室。

  從今往后,耿曙就是雍國的王子了。

  宗廟里,除卻多了耿曙的紫金牒,汁琮又加印了一枚,上書“耿恒”二字,供奉在列位先王的紫金牒前。耿曙看了一眼,上一代人中,依次是汁瑯、汁琮、汁綾三兄妹。而汁瑯的名牌一側,則是“姜晴”。汁瑯與姜晴名字之下,又有一塊牌,上書“汁炆”。

  那是汁瑯的遺腹子,據說也夭折了,卻從未聽宮中人提起過。

  “當年我們與你父親情同手足,”汁琮離開宗廟前,又朝耿曙說,“從今往后,你與恒兒,就是我兒,雍國仍會將尋找恒兒的下落作為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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