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勁風瞬間襲來,姜恒馬上后退,藏身樹后,只見一個身影拖著飛濺的血花,撲到那刺客面前!
“你來晚了。”項州無情的聲音響起,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
姜恒眼中,頓時倒映出漫天雪花,只見那殘面刺客果斷一個翻身,亮出手中刺鉤,項州一步踏住墻壁,再兩步順墻直奔而來,出劍!
鏗然聲響,項州再一抖手腕,手上串珠飛射,如漫天花雨射去!那刺客再退,飛身到得墻后,抬手,項州一腳蹬墻。
只見一把閃光匕首刷然而來,射向樹后的姜恒!
頃刻間,項州已到了身前,空手去截飛向姜恒的匕首,手中剎那鮮血淋漓,匕首竟是銳利無比,刺穿他的手掌,被骨骼所擋住。
姜恒大喊一聲,隨之而來的,是那刺客的猖狂大笑,并消失在了墻后。
項州沒有再追,停下腳步。
姜恒從樹后跑了出來,項州眉頭深鎖,拔出釘在手掌上的匕首,扔在地上。
姜恒馬上撕下袍襟,要為他包扎,項州卻一手摟著姜恒肩膀,說:“刺殺失敗了,只給了申涿一劍,不知道他死了沒有。我還是太輕視太子靈了,雍軍也到了!先前萬萬沒料到,他們來得這麼快,走!”
“耿曙呢?!”姜恒把項州手臂扛著,一手環過他的腰,項州踉踉蹌蹌,呼吸沉重,說道:“出城找他,出了西門,吹哨為號……”
“你流了好多血!”姜恒大聲道。
項州肩膀、肋下全是箭傷,血液順著他的夜行服淌下,染透了他半邊修長身體,紫黑色的血滴在雪地里,手上又添了新傷,殷紅的血不斷滴下來。
“我走不動了,”項州呼吸沉重,“你……”
他本想讓姜恒自己先逃,但四面八方全是亂軍,姜恒毫無自保能力,若被追上了,一定會被亂箭射死在雪地中,自己哪怕筋疲力盡,真要動手,還能勉強再戰幾個尋常士兵。
姜恒打斷項州,說:“得找藥,先給你止血。”
項州說:“不礙事……不礙事……那里有輛車……看見了麼?”
姜恒看見了一輛運送柴火的小車,趕緊扶著項州過去,讓他躺在車上,又將車繩套在自己身前,拽了拽,拖動那車。
項州發出一聲悶哼,一頭倒了下去,用盡了他最后的一點力氣。
“會好的。”姜恒焦急道,“先去藥鋪。”
項州顫聲道:“先出城……十天前,我給先生送了信,他就快來了,只要他趕到……”
“誰?”姜恒回頭道。
項州臉色蒼白,木車上滿是他的鮮血,更順著車轅淌下,在雪地里留下兩道血染的轍印。
戰馬沖過,姜恒險些被撞翻,馬上轉身,擋在項州身前。
來人乃是一身黑色戰鎧的雍國騎兵,正縱馬疾馳,從背后追上兩名梁國步兵,旋刀飛起,將人斬死當場。
那騎兵高倨馬上,戴著頭盔,轉頭望向姜恒與躺在車上的項州。
“引他過來。”項州低聲說,手里扣著一枚銅錢。
這是姜恒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如此地近。
那騎兵仿佛還在猶豫,是不是該把這小孩殺了,然而遠方擊鼓聲響,召喚全城雍軍,騎兵便調轉馬頭離開。
城中四處都在起火,到處都有擄掠的梁軍與鄭軍,他們進城后,得到的指令是先搶天子,奈何天子一把火燒了正殿。猶如狼群般的鄭軍見無利可圖,開始退而求其次,前去宗廟爭搶象征王權的九個巨大青銅鼎。
然而太宰早有準備,同時一把火燒了宗廟。
在這極其慘烈、同歸于盡之舉下,晉天家歷代宗廟被付諸一炬,青銅鼎在烈火中化為銅水,就在聯軍打開宗廟大門時,銅水一瞬間猶如怒海般涌了出來。
通紅的銅水挾著早已化作飛灰的太宰,與一眾晉臣的怒火,猶如天罰般從高臺涌下。
尸體,鮮血,烈火……洛陽的火勢以正殿、宗廟為中心,朝著整個皇宮開始蔓延,吞噬了沖進皇宮的軍隊,被遣散的士兵與百姓們已逃出了洛陽,余下數百名老臣,壯烈殉國。
這一天,成千上萬的洛陽百姓,拖家帶口,遠在郊外,眺望著他們的天子葬身火海。
姜恒撿來一把劍,在城北拖拽著車繩,艱難地穿行,烈煙熏得他不住咳嗽。
“有人追來了。”姜恒顫聲道。
他離開了北城門,項州已經昏迷,另一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竹哨。
靈山峽谷,十余名士兵協力,將王都的銅鐘架上懸崖高處,是年幾場大雪,積雪沒膝,山嶺已到了承雪的極限。
士兵說:“耿大人,梁軍進城了,我們得走了,家小還在城里。”
“走罷,”耿曙不住喘息,遠方的洛陽城現出火光,“都走。”
“沒有撞柱,”士兵又道,“怎麼辦?”
耿曙沒有回答。
士兵們紛紛朝耿曙行禮,離開。耿曙低頭看著趙竭最后的血書,在寒風里放開,血書順著風飛了出去,落在靈山峽谷的雪地里。敲響鐘后,一切便已結束,朝天下宣告,晉亡國。
他不知道王宮起火了沒有,黑夜里一切都看不真切,他幾次想扔下銅鐘,回去。但項州的一句承諾支撐著他。
那是他攀越城墻,傍晚剛天黑時,來到洛陽,朝耿曙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