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曙依然有點不放心,正要開口時,姬珣卻道:“放心罷,我沒有告訴汁綾任何有關你們身世的事,明天一早,她便將離開。”說著,又神秘地朝耿曙眨了眨眼。
是夜,姜恒與耿曙并肩躺在榻上。
“哥。”姜恒低聲說。
耿曙:“嗯。”
姜恒在被子下摸了摸耿曙的手背,耿曙便翻過手來,與他握著。接著,他翻過身,把姜恒摟在懷中。他們都長大了,姜恒也有了少年人的身板,耿曙雖只十四歲,卻已近乎與宮中的侍衛一般高。
姜恒開始有一點難為情,但耿曙灼熱的身體、身上的氣味,依舊是那麼的熟悉。
“如果有危險,”耿曙摸了摸姜恒的頭,低聲說,“你一定要跟著我走。王也是這意思。”
“我知道。”姜恒小聲說。
第二天,姬珣遣走了所有的使者,并昭告天下,天子無限期罷朝。
說是罷朝,不過也只是在破破爛爛的皇宮門口掛上木牌,各封國早已不行天子令、不尊天子禮,也無人關心天子下過什麼決定,或即將下什麼決定。要不是互相礙著面子,以及趙竭的劍,早有使者上得王階去,把姬珣整個架下來拖走了。
耿曙將罷朝的牌掛上,和姜恒互相看看。
“過年了,”耿曙說,“想吃什麼,給你買去。”
姜恒說:“一起去罷,我好久沒在洛陽城里逛過了。”
晉時一年之末在于冬至,霧氣中,洛陽城難得地有了一點熱鬧氣氛,街頭的市集開了,雖然不過四五十店鋪,三年里耿曙與姜恒從頭逛到尾,又從尾逛到頭,家家認得。
但即便如此,姜恒依舊很開心。只見四處掛起了紅色燈籠,家家戶戶門前插了桃符,擺出自釀的屠蘇酒。
“我想買一壇酒喝,”姜恒說,“我可以飲酒了罷?”
耿曙總不讓他喝酒,自己也不喝酒,緣因他們的父親也不飲酒,曾經說過飲酒誤事。
“喝罷,”耿曙說,“不能喝多。”
姜恒總算可以嘗嘗大人們喝的東西了,耿曙便掏錢買了一壇。但今天洛陽外城中,不知道為什麼,來了許多外頭的乞丐。
“怎麼多了這麼多人?”姜恒詫異道。
中原流民眾多,一眼望去,足有數萬人,隨之涌到了洛陽。各人說著聽不懂的方言,姜恒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究竟來。
“雍軍進玉璧關了!”有人哀嚎道,“完了!完了!洛陽要完了!天下要完了——!”
忽然,姜恒看見一個潯東城的人,并聽見了熟悉的口音。
那人乃是隔著兩條街的街坊,卻已認不出姜恒了,說道:“你是誰?你也是鄭人?你叫什麼名字?”
姜恒意識到三年后,自己長大了,容貌已有變化,更何況離開玄武祠時,城中百姓不過匆匆一瞥,先前他又從不出門,是以幾乎無人認得他。
“出了什麼事?”姜恒說,“你們怎麼都跑到洛陽來了?”
“要打仗了!”那男人焦急地說,“能分點粟給我們吃嗎?我孩兒、婆娘都在那頭,鄭、梁的軍隊都要過來了!想占了洛陽,在這兒與雍人打仗呢!”
姜恒一驚道:“什麼時候來的?”
耿曙卻非常警惕,一拉姜恒,不讓他與潯東人多說,免得被認出來,粗暴地說道:“別理他!”
滿街百姓朝著洛陽住民不斷懇求,天寒地凍,再轉過一條街外,姜恒看見了更多來逃難的人。
“雍人進關了,四國軍隊也都到了,”姜恒說,“他們一定在路上打劫百姓了!否則不至于有這麼多的流民!”
姜恒猜得不錯,聯軍正往洛陽氣勢洶洶而來。玉璧關距洛陽遠,四國距洛陽近,聯軍反而比雍軍先一步抵達洛陽。
大軍開到之處,便將沿途村莊打劫一空。這是疏于約束,同樣亦是不想約束,畢竟一進王都,便是洛陽領土,已不在鄭、梁二國的國境內,趁火打劫,劫的也不是自己百姓,有何干系?
姜恒深呼吸,說:“得回去提醒趙竭。”
“他早就知道了,”耿曙說,“正在布防,一時半會兒,軍隊到不了,不必擔心。”
“那……”姜恒想來想去,又說,“要麼把錢散給他們罷?”
兩兄弟的錢多得花不完,真要打起來,是不可能帶走的,耿曙對身外之物向來看得很開,姜恒說什麼就是什麼,于是回去取來錢箱,在街口把錢嘩啦一倒,任憑流民爭先恐后地來搶。
“別這樣!”姜恒馬上道,“要踩死人的!”
耿曙答道:“沒多少,一會兒就分掉了,走罷。”
那一千多錢看似許多,實則根本不夠百姓們分的,一眨眼便被搶完了,姜恒心中正愧疚,這麼散錢恐怕又要引起不知多少爭執、多少推搡,耿曙卻早已從潯東往事中看透了人,不欲姜恒再與他們多說,拉著他走了。
第20章 屠蘇酒
冬至日短,很快便入夜了,姜恒生起炭爐做飯,耿曙匆匆從外頭進來,翻出黑劍,負在背上,說道:“哥得去巡城一趟,待會兒回來。”顯然是得到了趙竭那邊的命令。
姜恒扔下晚飯不管了,說:“我陪你去!”
耿曙卻臉色一變,不容分說,一指家里,冷冷道:“我要生氣了。”
姜恒只好作罷,耿曙說:“聽話。”說著抱起頭盔,快步走了。
這夜是晉的年夜,按禮法,明日晨鐘一敲,百官便要隨天子前去郊外祭祀宗廟,祈禱天下風調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