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恒便接替了太史的職位,趙竭給他安排了一張矮案,讓他坐在姬珣身后,一桿羊毫筆,一卷絲帛,開始記錄朝中一應事宜。
同時,朝中官員開始稱他為“姜大人”。
姜恒忽然就成為了晉廷最小的官員,也是史上最年輕的官員,更是史上坐上這個位置,最小的官員——六卿之一,竟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兒?!簡直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但姜恒絲毫不覺得自己年歲小有什麼問題,反而聚精會神,他坐在天子身后時,眾人都覺得甚有趣。
他在絲帛上寫滿了蠅頭小字,密密麻麻,無非是洛陽的收成、四時氣候、各諸侯國大小事務,有時天子還會接見各地來訪的使臣。說是使臣,無非都是經商之人,三不五時帶來簡單的禮物,天子便大方地招待他們一頓吃的,再吩咐趙竭派手下士兵,送他們上路。
姜恒做這活兒,能領到每月五石的俸祿與三斤肉,頓時兄弟倆便寬裕了不少。每月足足五百斤糧食,根本吃不完,折算成晉錢也是一大筆,姜恒便讓耿曙不要再去打赤膊當木工了,在家歇著就行。
耿曙汗流浹背地做一整天,才得半個錢,姜恒每天上朝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得四個錢。
“食肉者鄙。”耿曙不無妒忌地說。
姜恒哈哈笑,說:“天底下,二十四時節氣,什麼時候開耕,什麼時候收種,發生了什麼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都是天子的責任,朝廷拿這點錢怎麼啦?”
耿曙也不掙扎了,拿著姜恒的錢,出去采買吃的,姜恒既在朝中任職,便不再依客卿之禮,不能與姬珣一起吃了,須得自己將口糧送到御廚,侍人再做好飯為他們送來。
幾個月后,姜恒與耿曙便攢下了不少錢,而耿曙閑著無事,不知道哪一天起,也加入了趙竭手下的侍衛們,先是跟隨侍衛練武,再被自然而然地排上了班,守在上朝時天子廷外。
“你怎麼來了?”姜恒意外道。
“我不知道。”耿曙也是一臉茫然,說,“熊雷給我一塊腰牌,你看?”說著他朝姜恒出示自己“聶海”的木牌,又讓他看自己的破舊侍衛服,顯然是臨時找出來給他換上的。
接著耿曙就莫名其妙地被叫去正殿值勤,成為了一名御林軍侍衛。
侍衛每月得一石俸祿,雖不及姜恒,卻也足夠貼補生計有余。這麼一來,兄弟倆不必贍養家小,反而比許多官員富裕更多了。
而漸漸地,侍衛們都認識了耿曙,大多數人都喜歡姜恒與耿曙兄弟倆,原因無他,少年人秉性純凈,沒有心計與城府,總會招人喜愛。
耿曙不必終日值班,趙竭仿佛知道他們心事,給耿曙所排無非姜恒在朝之時,姜恒上朝,耿曙便去站著守衛,姜恒下朝,耿曙便與他一起回寢殿。閑時,姜恒讀史、耿曙讀兵書,兩人有時還會換著讀,姜恒發現耿曙讀兵書亦頗有天賦,諸子百家,他專挑行軍布陣之類的讀,除此之外其他興趣欠奉,居然讀得比自己還快,不到一年時間,已快將王室內的兵、墨兩家藏書讀完了。
王都不過八百御林軍,更無大戰,沒有軍隊讓耿曙試手,不免技癢。于是耿曙又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個沙盤,拉著姜恒陪他,猶如下棋般我攻你守,有來有往,撒豆成兵地練習布陣。
“不玩了不玩了!”姜恒大鬧,每次都輸給耿曙,耿曙倒是樂呵,與姜恒“打仗”的時光是他最開心的時候,萬事皆可讓,只有這點不能讓。
兄弟倆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儼然已有了大人的模樣。
冬天又來了,這是他倆在洛陽度過的第三個冬天,開春祭祀后,姜恒就十二歲了。寒風中大雪飛揚,今年的雪比往年的都大,冬天也比往年都冷。耿曙早早地做好了過冬的準備,備下厚厚的獸裘,在殿里支了個炭爐煮肉吃。
耿曙:“有心事?”
“天子封地的縣令,今天來了。”姜恒確實心事重重,把肉挾給耿曙,說道。
“哦?”耿曙說,“我沒看見,據說叫‘宋大人’,長什麼模樣?”
姜恒今日上朝前路過殿外,嵩縣來了一名地方官,朝他問路,順便親自送來了歲貢,并帶來了一個相當糟糕的消息——
——雍國兵員出玉璧關了。
姜恒將他帶到天子書房外去,在門外等了片刻,聽見里頭傳來對話。
嵩縣是如今天下,姬家唯一的自留地,除卻王都,便只有這塊區域出產的糧食、物資上繳予朝廷,也正因如此,才支撐了洛陽岌岌可危的地位,不至于讓天子與百官全部餓死。
他聽見這名地方官在書房里說:“王上若愿意,下官可在嵩縣募兵,馳援王都。”
“算了罷,”姬珣的聲音說,“窮嵩縣一地,能募到多少人?兩千已是了不起,雍人一來,兩千人又起得了什麼用?”
廳內一時緘默無聲,姬珣又說:“他們的目標只有我。想將我擄到落雁,當個扯線木偶罷了,想來就讓他們來。你麼,這就回去,照顧好你的百姓,有這想法,王已很承你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