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當真是說不出的暢快。
耿曙脫光后也走了進來,把衣服在旁疊好,放進熱渠的擋水口處,借水流沖刷來洗干凈衣服,說:“還得去做幾套。”
“哪里有錢?”姜恒說。
“我去想辦法,”耿曙說,“你不必管了。”
耿曙住在宮內一日一夜,觀察了周圍情形,今晨又躍上殿頂,飛檐走壁,四下探查,得知宮中并未有自己想象中的危險,侍衛人雖不多,卻有序換班,可見趙竭也在認真保護天子,便稍微放心了些。
姜恒道:“你可別去搶劫。”
“不會。”耿曙不耐煩道,“怎麼總是這麼想我?”
姜恒笑呵呵的,讓耿曙轉過身,給他搓背,一少年郎,一小孩,站在浴池里,耿曙任憑姜恒施為,也不反抗。
比起那年初到姜家,耿曙已不同以往,比姜恒足足高了個頭。
“別搓我棍兒……”耿曙突然滿臉通紅,想制止姜恒。
“洗干凈啊。”姜恒替他搓身,耿曙忙道:“我自己來。”
姜恒此刻尚懵懵懂懂,耿曙卻已大致感覺到一些不容談論的事,就像稚鳥終有一天將長成蒼鷹,幼駒亦將在春天的曠野中搖身一變,成為難馴的成年駿馬。
他急切地需要去尋找一個宣告之地,雖然他尚未明白那是什麼。
“好了!”耿曙的聲音里帶著幾許威嚴,說,“我給你洗洗。”
姜恒讓耿曙坐下,自己坐在他的腿上,露出背脊。耿曙定了定神,為他洗頭與擦洗瘦削而弱小的背部。
池子另一側響起水聲,兩人同時嚇了一跳。先前熱汽氤氳,竟是未曾發現還有人!
“是誰?”姜恒馬上道。
無人應答,耿曙下意識地抓劍,卻想起黑劍并未隨身帶著。
水聲中,一個瘦高的身影從白霧里走了出來,卻是趙竭。
趙竭頭發濕透,一瞥兩兄弟。姜恒松了口氣,正想行禮,但在這浴池里,大家赤條條的,行什麼禮都有點尷尬。
幸而趙竭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讓他依舊坐在耿曙的身上。
他又看了耿曙一眼,姜恒好奇地看他,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成年男人的身體,趙竭肩寬腰窄,穿著武鎧時顯瘦削,裸身卻肌肉分明,非常好看。
他與自己的區別在于……啊?姜恒發現了,怎麼趙竭還有毛發?耿曙與自己卻沒有!但他很快意識到,這麼盯著人看很失禮,趕緊移開目光。
“怎麼?”耿曙警覺地問,卻沒有起身。
趙竭沉默地伸出手,摸到耿曙的脖頸,手指挑起耿曙戴著的繩,耿曙馬上抬手要格,趙竭卻朝他投來危險的一瞥。
“沒事的,”姜恒小聲朝耿曙說,“給他看。”
耿曙不樂意,卻習慣性地聽姜恒的話,不情不愿地正要摘下來,趙竭卻制止了他的這個舉動,只將玉玦拈在手中,注視著它。
忽然間他的眼神變了,透出少許溫柔。
他很快放開了玉玦,轉身躍出池外,拿了袍子,松松系上,露出寬健的胸膛,離開浴池。
“他認得它。”姜恒朝耿曙說。
“哦。”耿曙百無聊賴道,忽然想了想,說:“給你戴著罷。”
姜恒忙道:“不用,你戴著罷,我只是在想,他是不是也認識咱們的爹?”
這話倒是提醒了耿曙,然而就算認識,從一個啞巴那里能問出什麼來呢?算了。
洗過澡后,姜恒的頭發還沒干,姬珣便命人來傳他們。
“讓我看下你的玉玦,不必摘下來。
”姬珣難得地正色道。
耿曙想了想,走上前去,這次他已沒有那般抗拒,知道如果趙竭想動手搶,在浴池里便已下手奪走了,如今他反而樂得大方摘下來,遞到姬珣面前。
“是這個模樣啊。”姬珣輕輕地說。
趙竭依舊坐在姬珣身邊,與他形影不離,此刻側頭,與姬珣一同看著它。
姬珣看過玉玦,再看耿曙,手上微微發抖,把它還給了耿曙,無奈地笑了笑。
“王,您認識我們的爹麼?”姜恒問。
“不,”姬珣答道,“不認識,不過耳聞他的大名,心生仰慕。”
耿曙有點失望,但姜恒卻品出了別的味道。
“趙將軍說,你持有這枚流落人間的玉玦。”姬珣傷感一笑,說,“這麼說來,傳聞是真的,另一塊,自然也在汁氏的手里了。”
“汁氏?”姜恒一時沒想起是誰。
“是,”耿曙說,“汁瑯將這一半,親手贈予我們的爹。”
姜恒這才想起,汁氏是雍國王族,而汁瑯,則是現任雍王汁琮的兄長。自古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汁瑯繼位十載后,因病而薨,汁琮接管了雍國。
“這玉玦,以前是哪里來的?”姜恒問道。
耿曙坐回姜恒身邊,就像趙竭守著姬珣一般,守著姜恒。
殿內沉寂了很久很久,末了,姬珣開口,輕輕地說:“是我的。”
姜恒:“……”
“一金、二玉,三劍四神座,五國六鐘,七岳八川,九鼎鎮天下。”姬珣淡淡道,“很久很久以前的歌謠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星玉。”
“那是什麼?”姜恒好奇地問。
“一金,傳國金璽。二玉,陰陽星玉玨。三劍,乃是烈光劍、天月劍、黑劍。”姬珣淡淡道,“四神座,為守護人間的四神。六鐘為先王賜予五國諸侯,以及留在天下王都的六口古鐘。
”
“七岳八川我知道,”姜恒道,“乃是神州大地的七座崇山峻嶺,以及八條大江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