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近來可好?”
“很好。”長陵君撫須笑道,“老臣這番前來,還帶有吾王之命,末了須得與梁王細細分說。”
畢頡想起昨夜重聞前來寢宮前,已見過長陵君一面,想必雙方早已通過消息。如今天下以梁、郢兩國至為強盛,下決定召開會盟前,重聞便提到只要郢王愿意參與會盟,要說服四國聯軍,想來不難。郢國位處長江南北,幅員遼闊。郢女更是長相姣美,多年來抱著將公主嫁入梁國的期望,兄長太子商早已與郢公主議定婚期,尚未完婚卻已喪命。猜測現如今,根據重聞的安排,十有八九想讓畢頡娶那本該是嫂子的郢公主了。
娶就娶罷,畢頡也無甚抗爭之念,說來說去,自己這一生,無非也就四個字“接受安排”而已。
“鄭,上將軍子閭到!”
身材與重聞幾乎同樣高大的子閭闊步走來,這名上將軍乃是鄭國如今至為炙手可熱的新晉貴族,其大姐更是梁國王后。畢頡一見子閭,眼眶頓時紅了,一聲“小舅”不禁脫口而出。
子閭眼眶也是紅了,上前幾步,猛力拍了拍畢頡。畢頡想起一年前之事,不禁悲從中來,欲抱緊子閭,卻恐怕當著長陵君的面失了君王威儀,只得勉力點頭。子閭今年四十二歲,甚得鄭王信賴,昔時大姐嫁予梁王為后時,子閭至為寵愛的,就是這名小外甥。
太子商城府頗深,對子閭并無尊敬,只畢頡唯唯諾諾,令上將軍子閭心生憐愛,卻沒想到,當年自己最疼惜的外甥,如今竟是成了梁國的國君。
“容后再敘,容后再敘!”子閭好容易控制住感情,亦到一旁坐下。
長陵君的目光卻須臾不離端坐畢頡身后、正慢條斯理地給古琴上弦的黑衣琴師耿淵。
畢頡注意到長陵君的目光,笑道:“此乃我宮中樂師,今日且令他操琴一曲,祝我等四國會盟同心。”
長陵君笑呵呵地點頭,只聞殿外又唱道:“代,公子勝到——”
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入殿,朗聲道:“公子勝替代武王,會見梁王,梁王安好。”
說著公子勝稍一行禮,也不顧畢頡還禮,自行入席,面上不現喜怒,只朝長陵君點了點頭。
“未曾祝武王關北大捷。”畢頡笑道,心里自然明白,今日前來參與會盟的特使,除卻舅舅子閭,想來都無人看得上自己,真正主持會盟之人,乃是還在殿外迎接賓客的上將軍重聞。
“中了一箭,”公子勝自若道,“還在汀丘調養,若不按住他,說不得要親自來了。”
畢頡、子閭與長陵君俱是一同笑了起來,西方代國擁有函谷關外的大片土地與巴、蜀兩郡,是任君王別號“武”,傳說用兵如神,雖未與重聞正面交戰過,根據傳聞,定是個強勁對手。更特立獨行的,乃是他身為君王,卻極愛御駕親征,幸而國內有一名異母兄弟,總領代國全境,事無巨細,處理內政外交,正是面前這名公子勝。
“很有武王的作風。”子閭說。
公子勝搖搖頭,自嘲說:“難消停。”
會盟國三名特使已到,梁王畢頡背后,則是一幅巨大的中原地圖,南方是郢的大片土地,以玉衡山、長江為界,接壤梁國。
西方則是代國的領土,梁處中原,與東方濱海之國的鄭擁有大片相鄰國界,中間則是一小塊領地,乃是天下正中的洛陽,仍是晉天子所保有的最后國土。
四百年前,風戎南下,中原淪陷后,晉王朝陷入四分五裂中。而領軍勤王、驅逐外侮的四大兵家,分別建起了鄭、代、郢、梁四國,割據天下。晉帝雖是天下名義共主,卻已無人再聽其號令。
百年前,晉帝派大司馬汁贏領八千騎,欲收復北方領土,重振大晉雄風,孰料汁贏驅退外族后,竟是自立為王,晉帝無奈,只得冊予文書印信,予汁氏雍王之銜。
汁氏自立為王之舉,于中原四國掀起了悍然風波,然而汁贏所占之地,乃是北方領土,十有六七在長城外,更有遼東的大片無主之地,長城以南四國不過懶得與汁氏一族計較,更從未承認雍國之名。
就在這百年縱容里,雍國竟不斷擴張,開始蠶食南方領地。
與盟者俱注視著畢頡背后那幅員遼闊的天下之圖,如今的雍坐擁玉璧關天險,與百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邊境頻繁傳來的壓力,正在反復提醒南方四國,汁姓一族比神出鬼沒的風戎更危險。
若不盡早對付,待得雍國領土全面越過長城,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北方源源不絕的壓境大軍!
重聞鎮守梁國西北方防線多年,自知雍國野心,梁國先王薨后,畢頡成為了自己最有力的支持者,這是百年中最好的時機,必須及早與雍國在玉璧關下一戰,將他們徹底趕出長城去,接下來只要據守長城,等待風戎與雍人消耗彼此實力,假以時日,再一舉攻陷雍國都城落雁,可競全功。
重聞與遲延訇走進殿內,兩側兵士們隨之推上沉重的大殿銅門,等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