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被捧在手心里養大的,可惜和白思禮一樣做什麼都不拔尖。家里本就不強迫他們學法,比她大幾歲的堂兄無意中講了句“你解卦還不如天橋下的老頭兒有一套”,白思思面上不在意,夜里躲進被窩卻偷偷哭了。她發誓以后都不學了,把目標改成看完家里書房的藏書。
白思禮倒是覺得無所謂,他說:混日子唄,總比上補習班強。
這倒是有些道理。同樣是親哥哥親姐,白思思最喜歡白思禮,一開始是因為白思禮也是獨生子女,他倆很自然就經常湊在一起,后來是因為,白思禮從來不會敷衍自己。
不過今天白思禮出去了,白思思自己躲起來看書。她嘴里含著糖球,書翻過一頁又一頁。在那顆糖球快要化完時,有人輕輕拍了她后腦勺一下,像白思禮一樣。白思思偷笑起來,回頭猛一喊,“哥!”
站在身后的并不是白思禮,而是個笑瞇瞇的男人。白思思把小小的糖球頂到腮幫子左邊,小聲道:“小叔……”
“你還在家里啊。”她偷偷合上書,不太敢看他那只怪怪的眼睛。白相瓏笑瞇瞇地挨著她坐下,慢慢說:“怎麼了,你爸媽也不讓你和我說話?”
白思思仔細回憶了下,好像是有說過。她微微點頭,小小聲地“嗯”。
白相瓏忍不住笑了,“你挺老實。”
小叔不常回家,很多次白思思只是趴在二樓的扶手上偷偷看過他幾眼。每次白相瓏回來大人們就會不停地吵架,甚至會嚴重到跑去張家把他家老爺子請來。大人們一吵架白思思就很害怕,她最聽話了,從沒有挨過罵,所以很害怕大人們疾言厲色。
倒是小叔跟大人們說話時總是和顏悅色、笑瞇瞇的,好像并不著急。
白思思心底并不討厭他,反而很好奇。她看向白相瓏,問說:“為什麼大人不許我們和你說話?”
白相瓏挑了挑眉,毫不忌諱,“怕我帶壞你們。”
白思思更奇怪了,又問說:“為什麼呀?”
“嗯,”白相瓏偏頭,好似也在正色思考這個問題,“這說起來就有些復雜了。”
只是講了幾句話,白思思便覺得小叔確實是個親切隨和的人,也許大人們確實和他有些誤會。她一手支起下巴,認真道:“能不能給我講講呀小叔,我覺得你挺好玩的。”
白相瓏保持著微笑看著她,像是思索了片刻,才答說:“好吧。但是會很長,你要有耐心聽完。”
白思思用力點頭,白相瓏便繼續道:“簡單來說,我想找到一種方法,能夠把人和神連接起來。如果能成功的話,這件事會改變人間世,使神降臨。”他說罷看了眼白思思,“也許對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有點……復雜。”
但白思思想也不想便點頭說:“我知道。是不是有點像彌賽亞?”
這次,白相瓏頓了頓,也托起下巴看她,“你知道彌賽亞?”
“嗯,”白思思理所當然點點頭,“我看過很多書的。”她不等白相瓏開口,再問說,“那你進行到哪一步了?”
白相瓏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筆記本,翻開來遞給白思思。紙面上寫滿了復雜的字符,非常奇怪,又像異體漢字又像圖畫符號、寫了整整兩頁,兩頁看上去都是很久以前寫的,鋼筆墨水已經暗淡了。她一個字也不認得,翻看了幾遍,忍不住問說:“這是什麼?”
“神的遺跡。
”白相瓏說著,拿過筆記本,翻到后面那頁遞回白思思手里,“這是神的文字,只有極少一部分人能夠使用。這部分是很多年前我從一個地方抄錄下來的,很難得。”
白思思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來,像個小爪子似的撓啊撓,“那你知道是什麼嗎?”
“知道,”白相瓏再次沖白思思笑,眼眶中那顆綠色的義眼在他臉上奇異的不違和。“是一個女人的遺書。”
這個小地方相當排外,白相瓏連著走了好幾家店鋪,都沒人搭理。他不甚在意,隨便找了家營業的店鋪走進去,自顧自坐在排椅上休息。走進來他才發現這是家銀器店,在這地方屬實難得。老板從柜臺后面瞥了他一眼,把賬本從臺面上放回了底下。
白相瓏沒理,從懷里摸出筆記本翻開,把夾在上面的鋼筆隨意在手指上翻著。他的手指頭格外靈活,別說鋼筆了,就是翻銅錢也易如反掌。老板又瞄了眼,把錢匣也從臺面上拿了下去。白相瓏把鋼筆拔開,在筆記本上寫起來:1987年3月17日,棗花鄉。
他的字很好看,幾個數字也像用尺子比過一樣,很齊整。寫完,白相瓏也看了眼老板,沖他笑笑說道:“同志,請問咱們這兒有個姓殷的人嗎?”
老板睨著他努了努嘴,收回視線,“不認識。”
白相瓏沒再說什麼,低下頭合上筆記本。他把本子收回懷中,恰在他要起身時,門上掛著的鈴鐺響了,有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看上去比白相瓏要大幾歲,穿件自己織的開衫、一條垂到小腿的裙子,在這個窮鄉僻壤顯得很時髦、也很格格不入。
女人長得相當漂亮,眼角微微有些翹、使她哪怕不做表情看起來也笑瞇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