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蛛絲跳了下來。
順著業火滾燙的火光,他找到他,他說:我要救救你。
張宗終期望能在艾草的籠罩中休憩片刻——他希望佟漱身上能散發出這種安心的味道,他同樣渴望能在佟漱的影子的籠罩下休憩。
他決意抓住他的手。他把蛛絲收好了,捧在手心里。他沒有順著蛛絲往上爬,而是擁有了他。他把他捧在手心里。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那是不是只要把他牢牢捧在手心里。他就能擁有他。他可以在佟漱的陰影里稍作休息。
在這一剎那,張宗終無比渴望活下去。
第258章 番外·彌賽亞(上)
嘎吱——嘎吱——
灰白的墻皮斑駁開裂、接近天花板與踢腳線的位置大片大片脫落,到處都是斑駁的灰色墻基。招待所有些年紀了,屋里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那張彈簧床很窄,洗到變薄起球的床單上也有些不明色塊。床尾緊挨著柜子,擺在上面的電視還是老式接天線的笨重型號、像個大箱子。電視里播放的畫面失真發白,新聞里的女主持人微笑著播報,屏幕卻突然閃爍起來。刺耳的雪花屏伴隨著刺啦聲一下子蓋過了“嘎吱”“嘎吱”,白思思瞥了眼電視,走過去拍了幾下,畫面就又好了。
拍完電視,她坐回床尾發呆。狹窄衛生間的龍頭開著,水已經從洗手池溢出、正在漸漸漫進房間。她發了會兒呆,抬頭看一眼天花板上吊扇布滿黑色污漬的扇葉,便起身把床單掀了下來。
白思思穿著鞋踩在彈簧床上,這房間的門口貼有面鏡子,鏡中的人瘦脫了相,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臉、眼睛大得有點突兀,好像要隨時掉出來似的。
她瞥了眼鏡中的自己,看見一只手輕輕摸著她的側臉,很親昵的樣子。她見怪不怪,邊整理床單邊輕聲說:“別催,快好了。”
新聞仍在播報,近日破獲一涉邪教大案,仍有成員在逃,正在積極抓捕中。白思思把電視音量調大了些,擰好的床單被她搭在了吊扇上,系了個死結。做完這些,她又聽到了嘎吱——嘎吱——就像是招待所開翹的木地板上有人來來回回不停走動著。白思思摸了摸耳垂,看向嘎吱嘎吱的地板,再次說:“知道了,別催。”
她拿出錢包,從里面取出一張相片——對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說相當老派復古。這相片放了很多年,也無可避免泛黃褪色了,但她還是舍不得丟。相片上的年輕男孩和她摟在一起,兩人都是十來歲的模樣,笑得開懷。
白思思盯著照片,輕聲道:“哥,這次我可不聽話了。”她說完突然有些開心,走到床頭柜前撥通了打向前臺的內線電話。那邊態度冷淡,不耐煩地“嗯”了聲,白思思還是禮貌道:“您好,我的房間水龍頭漏水了,麻煩您找個人來看看。”
她不等對面有反應便掛斷電話,踩上彈簧床,把脖子伸進自己打好的死結上。白思思驀地又有些猶豫,地板兀自嘎吱嘎吱作亂,只是快了許多,好像在來回踱步的東西等不及了。她瞥了眼地板,“別急,最后再說一句話,和我小叔道個別總行吧。”
嘎吱——嘎吱——
白思思盯著灰色的墻基,她把兩手背在身后,“小叔,我到最后也一點都不后悔。你以前說這是和我哥比起來我的優點,我不后悔。
”
她往前走了半步,半個腳掌懸空在彈簧床的邊緣。
“但是如果我們都還有下輩子的話,不再見了。”說罷,她毫不猶豫地邁開腿走了出去。
在新聞的背景樂中,先是一聲擰毛巾似的韌聲,床傳來微不可聞的彈簧回彈。灰白墻面上的影子霧蒙蒙的,兩條腿輕輕搖晃著。
嘎吱——嘎吱——
白思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的時候她打了個激靈,險些從樓梯上滾下去,幸好背后伸出一只手,勉強拽住了她。白思思回過頭,見白思禮站在身后,手里拎著個小倉鼠籠。
“我的老鼠!”白思思拍著手驚喜地叫了一嗓子,蹦起來抱住白思禮,“你是最好的哥哥!”
兩個人還在樓梯上,因為她一撲同時踉蹌了下。白思禮抓住扶手穩住,把籠子遞給她,“這是倉鼠。別再養死了。”他說著拍了下她的后腦勺,“生日快樂。”
白思思跟鐵籠里的倉鼠大眼瞪小眼,又坐回了臺階上。她逗了會兒小倉鼠,轉頭問白思禮說:“大人們還在吵架嗎?”
“嗯,”白思禮點頭,也在她跟前坐下。“我剛才回去的時候好像不吵了,出門又吵起來了。”他似乎猶豫了下,趴在妹妹耳邊小聲道:“我偷偷聽的,他們說,要把小叔除籍。”
白思思沒什麼反應,把鐵籠子抱在腿上,隔了半晌突然道:“哥,你不好奇嗎?為什麼所有人都在跟小叔吵架,他做了什麼?”
白思禮搖頭,“不知道,我爸媽不讓我和他說話。”
“唉,”白思思就嘆了口氣、小大人似的,“我們要是一個爸媽生的就好了。”
“都一樣,”白思禮說著拉起她,“走了,下樓蕩秋千。
”
白思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還有好幾個堂哥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