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備箱中滿滿當當放著各種瓷瓶陶罐,新的舊的牌位,佟漱甚至看見了那個嚇到過自己的大阿福。裝著常縣鬼仙的陶罐明明早已裂出層層疊疊的縫隙、大阿福業已褪色,此刻它們在夜色中卻像是嶄新的。佟漱的手觸碰到瓶瓶罐罐,他摸到的好似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一具具冰冷卻柔軟的軀殼,他隨手拎起一個瓷瓶,把它托出來用力摔在地上,伴隨著脆裂聲,瓶中卷起一陣旋風倏地朝著靜照崖盡頭狂襲而去!
佟漱兩眼發直,一刻不停地把后備箱里能摔能砸的東西全擲在地上,車后滿地都是碎瓷陶片,牌位斷開整整齊齊,沒有木刺。他的耳朵里傳來形形色色的聲音,但一個也聽不真切,只是手抖愈發厲害。
只剩下最后裝著常縣鬼仙的陶罐了,佟漱剛夠出來,耳膜突然一鼓,身旁炸開震耳欲聾的吼聲呵聲,他不知為何鼻子一酸,想也不想抄起陶罐就往靜照崖的盡頭跑去——
一切的一切在眼中無比清晰,靜照崖上高掛圓月,黑氣像是要沖破天際遮掩月光,然后怒呵震碎黑氣,銀白的月光筆直如劍墜于崖壁,佟漱看見張宗終劈手奪槍,意料之中的巨響并沒有接上,兩人被一團憑空而起的旋風彈開。他看見張宗終脫手而出的玉瑗、碧綠的顏色,比白相瓏的玻璃眼珠要綠得干凈純粹。白相瓏手臂上立著枚花錢,那花錢隨著兩人扭身的動作也被凌空拋起,花錢開始打旋,玉瑗上像是亮起一道紅光!
佟漱不假思索,大呵道:“白相瓏——”
與此同時,他上衣的口袋內燙得像是裝了烙鐵,佟漱無暇顧及,視線中陡然現出數不盡的手與五官,有哭有笑有怒有悲,白相瓏踉蹌著倒退,佟漱聽見了冤魂兇鬼的嘶喊怒吼,無窮無盡的聲音自心底而發,逼得佟漱也想大喊,他的視線集中到了也沒站穩的張宗終身上:
退!退!退!
遠處視線中的花錢與玉瑗恰好落地,玉瑗上紅光亮到刺眼,埋入稀稀拉拉的草叢即刻消失不見。張宗終揚手直接扔了手槍,白相瓏退到懸崖盡頭堪堪站穩同時摸出枚短香柱一吹,香柱無火自燃、濃白煙霧打旋卻向地下倒流。那香不過手指長短,散出的香味異常刺鼻,佟漱距兩人尚有數十米也感覺臉上好似被糊了層東西,眨眼便頭腦昏昏沉沉。張宗終離白相瓏更近,反應奇快地倒退半步、也揚手散出一把香粉。當即香粉也不落地,而是勾勒出了他身旁圍著的數個猙獰伸手的人形!“人”張牙舞爪、爭相去卡他脖子捂他口鼻,他錯身閃開,袖口滑出枚刀刃半弧形的細長銹刀。此時那銹刀上的銹紅鮮艷如血跡,張宗終反手一轉,鈍刃瞬間切開渾身掛著香粉的“人”、銹漬直接亮出微弱紅光。
數十米外,佟漱臉上像被蓋了枕頭似的悶,他眼前一模糊,反而模糊出了滿眼的人影。整個靜照崖的盡頭到處都是鬼魂,死狀凄慘的或浮在半空向崖壁盡頭撲去、不知到底是要撲向誰。更多鬼魂圍聚在周遭,明明只有五官的輪廓,佟漱卻能感覺到他們瞪著眼睛、死死盯著戰局。
他更加上不來氣,口袋里也不知為何燙得似要灼掉衣服,下一刻,他眼睜睜地看著一雙白手從自己腦袋兩側伸出,一把從他臉上扯下了只青紫色的手!青紫大手一被扯下,佟漱當即呼吸通暢,他狂喘了幾口氣,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看幫助自己的白手,卻突然感到那手從兩側牢牢按住了他的頭,逼得他眼睛仍看向張宗終和白相瓏,動彈不得。
白相瓏頷首再吹那香柱,這次香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燃燒,香頭冒出的卻不是紅色火點、而是黑紫的!那濃白香煙更盛,他周遭的鬼魂捂臉狂叫,張宗終抬手再揮銹刀,他動、叮叮當當鐵鎖碰撞聲跟隨而上,跟著兩人身側真的凌空繃直而出隱約鐵鎖形狀,直接穿透了狂叫哀嚎的鬼魂!白相瓏似乎也隱約看見了那些在兩人身旁織成密網的鎖鏈,他從頭到尾幾乎沒有躲閃過,此刻腳下終于動了動,側身避開繃直刺向他的鎖鏈。
以佟漱對術法有限的了解,他根本看不出張宗終和白相瓏此時究竟誰占上風,心便一懸再懸,他好像張嘴就會把心給嘔出來,佟漱毫無所覺那雙卡著自己腦袋的手隱隱發力,食指輕輕搭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你的機會來了,”驀地,他聽到了說話聲,是誰在沖他開口,好像連鬼魂們都沒有聽到。這聲音笑嘻嘻的、有些壓抑著。“說出來。”
銹刀刃上紅光閃爍,揮出時破開的風隱顯刀刃形狀、割開縛困于人間的冤魂,鐵鎖響動如催促般開始有個節奏。
張宗終背對著佟漱,墨黑的長發微微揚起,佟漱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