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張宗終的手,頭重腳輕地挪動步伐。
咖啡館還在營業,老板從柜臺后探出頭,見狀小跑出來,“怎麼了?沒事吧!”
“心臟病。”張宗終睜著眼睛說瞎話,把佟漱放回車里。老板匆匆倒了杯溫水出來,非常識趣地回了屋里。店內暖黃的光驅散車內的黑暗,佟漱腦袋靠著車玻璃小口抿了點水,喉嚨吞咽不下去,一動就要卡住。張宗終托著他下巴喂了幾口,一刻不停坐回駕駛室發動車子。溫水順著食道往下滾,身體的僵硬感好似緩解稍許,佟漱艱難地睜著眼皮,斷斷續續道:“白思思、白思思扔在那兒了?”
這是兩人第二次眼睜睜地放跑了老白。佟漱的心里毫無挫敗感,甚至覺得不是他們放走老白,而是老白放走了他們。
張宗終不答,佟漱頭暈得不敢看路,胃里也直犯惡心。他半垂著眼睛安靜了會兒,直覺得身體立刻又開始發沉,他強打起精神道:“我感覺把她扔在那兒還是個禍害。但好像也不能把她推到樓下摔死。不不,要是鬼真的把她推到樓下,我覺得我也不會阻止,我只是覺得活人不該再這樣了……”
張宗終打斷他道:“別說話。”
佟漱半吸了口氣,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刺激神經。他的腦袋里又惡心又悶,眼睛不受控制地闔了。張宗終的手立刻貼了過來,他的手重新變得冰涼,比車玻璃還涼,涼得佟漱腦袋里一刺,強迫自己睜眼。
“別睡,”張宗終眼睛看著馬路,“求你。”
第239章 墓園
“我們是要去……”強烈的惡心感讓佟漱講話也開始困難,一張口好像五臟六腑都牽動著要嘔出來。
佟漱用額頭輕輕地磕了下車玻璃,自言自語,“不能閉眼。”
張宗終立刻說道:“去散掉陰財。你會沒事的,再忍一下。撐不住了就去想象那道金光、想我親你的那一下。”
渾身上下實在太疼了,佟漱身上的每個部位好像都在反抗,要把他的思緒從身軀中活生生地擠出去。實在是太難熬了,他不停地偷偷用指甲往掌心里按,企圖留住才清醒一些的思緒。佟漱想問問具體怎麼做,誰知一開口卻說:“我太難受了——”
“我知道,”張宗終說著,把一只手伸到他嘴邊,“對不起。你咬我吧。”
“……好好開你的車吧。”佟漱五味雜陳,嘴上這麼說著,真的輕輕在他虎口上咬了一下。他拿指節使勁兒頂著自己的太陽穴,“駕校沒教你不要單手開車嗎?”
張宗終聽話地把手收了回去。
老城區的夜生活并不豐富,街上家家店鋪關門歇業,路燈連成一片照亮前程。佟漱一會兒覺得自己在被軋路機碾、一會兒又覺得是被塞進洗衣機里攪合。他哼唧了聲,試圖轉移注意力,“要怎麼散掉陰財?”
張宗終立刻答說:“下陰去查有多少,然后有多少燒多少。”
佟漱根本沒法估算自從車禍后他到底接觸了多少鬼魂,就算一個人一輩子的財運按照十萬計算恐怕現在也累計到天文數字了。或許這是自己的報應來了?壓在他身上的這些沉重也許正是無萬千金山銀山。佟漱沉吟一聲,“那得累計到天文數字了吧,你把河堤點了燒應該也燒不完了。”
這次張宗終安靜了須臾才開口說:“或者你可以現在立刻跟我換命。
”
“不可能,”佟漱繼續拿頭磕玻璃窗,企圖用一些不一樣的痛感抵消少許,“我只接受我們兩個都活到一百歲。我不管,你想辦法。”
車子停在紅綠燈下,張宗終總算是轉頭看向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他看起來實在是太累、太無可奈何了,以至于在錯覺中佟漱仍然感覺他展不開眉頭。佟漱把頭靠在車窗上,驀地又說:“天吶,一百歲……我從來沒想過要活到一百歲,我總覺得我也會在我父母過世的年紀死掉。”
他講完了,覺得自己又睜不開眼睛了,這次不是因為身體的痛苦,而是些莫名的、難以描述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火柴棍兒能拿來撐著眼皮——佟漱半闔眼睛,看著車子駛向陌生又熟悉的方向。他知道這條路自己曾經走過無數次,但從沒有在夜里前來過。他還知道在路的盡頭,那個修的像園林一樣的地方種滿常春的松柏、往深處走有一尊高大的菩薩立像。
思緒再次渾濁泥濘,最后車子果然停在了他想象中的地方。凰山公墓,曾經是市里最大最好的公墓,現在不是了,荒得跟野墳地似的。但他的父母埋骨于此,所以自己日后也愿意躺在這里。
張宗終把車停在鐵門外,一刻不停地邊摸佟漱的口袋邊給他解安全帶。佟漱暈頭轉向,含糊地問說:“為什麼來這兒?”
“救你。”張宗終說著拉開車門,快步跑到佟漱那邊把他半托半抱出來,往后備箱走。他一手撐著他一手去開后備箱,佟漱見狀自己扶著車尾勉勉強強站住,看著他從后備箱里拎出來一個巨大的黑色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