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腰和脊椎巨疼無比,像是要被壓斷了,卻感覺不到自己抬起了手,去摸張宗終的側臉:隨便是誰,救救他,救救我們,救救這里的所有冤魂,甚至救救白思思吧!
“小終,到你選了。”白相瓏說著,身體終于從欄桿上起來,“選你的小佟先生,還是選小叔。”他穩步朝著樓梯走去,樓上無數冤魂眼睛緊盯著他的動作、有些緩緩拖動著散發黑氣的身形朝他的方向靠近。白相瓏微微蹙眉,但還是氣定神閑道:“退回去。”
冤魂頓時立在原地,白相瓏不緊不慢地下樓。那團團攪動著的陰風越旋越大,紙錢甚至被揚上四樓,一片紙錢飛舞到三人之間,白思思怔怔地伸手去接。那紙錢沒被她接住,而是飛向佟漱頭上。他按在地上的指節一陣紅一陣白,卡在喉管里的那口氣始終只能一絲絲往外擠。佟漱軟綿綿地抓著張宗終的衣領,他已無法再從思緒中感受到自己與周遭一切,只是下意識地念說:“宗哥……”
“在,在,”張宗終立刻應聲,“我要松手了,別怕,那些聲音不存在,只有我存在。”他把他摟進懷里,佟漱也感受不到他的身軀,卻聽到他的聲音慌亂得變了音,“我不會走的,別怕,佟漱,我不會走的——”
“金光——”張宗終拇指不停地撫著佟漱喉嚨,“寶寶你聽我說,金光——”
一北一南,混亂與安穩交織在同一空間里卻又毫不相干。只有饒有興趣注視著一切的眼睛能穿破界線、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對了。”白相瓏信口打斷混亂的話語,他不知在何時已經走到了天井中,正仰著頭看向樓上。
張宗終無暇分神去看,拼命撐著佟漱、一手撫著他喉嚨,一手順著他的脊椎往下滑,“找到那束金光,讓它順著脊椎往下落——”
“這個還你們。”白相瓏邊說邊摸出一個小巧物什,松手扔在地上,“再見。”
第238章 金光
白相瓏走得不緊不慢,身影自夜色中徹底消失。然而一切并沒有隨著他的離去戛然而止,沉重與關節間的劇痛令佟漱想要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冤魂哭號中他再聽不清楚張宗終的聲音了,只能拼命抓住他的衣服。張宗終手撫著他的喉嚨,人的脖頸不該是柔軟的嗎?他的脖子僵硬沉重得如同灌鉛,張宗終的手一樣微微抖著、愈發僵硬。
轉瞬即逝間,張宗終怔住了一秒鐘。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與混沌,混沌間思緒被放慢到最緩,佟漱,他最后的一點希望,唯一沒有被自己完全拖進黑暗的最后的希望。該怎樣才能留住他、救救他。在他怔住的一秒鐘里,他開始試著抓住那道耀目的金光、抓住佟漱。金光仿佛自神庭潛入身軀,僵硬的身體剎那間溫暖起來,張宗終托著佟漱的腦袋低頭。
略顯干燥的嘴唇貼向自己的嘴唇,佟漱吸氣驟停,張宗終的舌尖輕輕勾了下他的。他回憶出了張宗終的聲音,那聲音興許一直印刻在腦海中,只是被掩蓋:那些聲音,所有的聲音都不存在。是假象,是虛幻。只有張宗終存在——
耳畔無數亡靈哀嚎突然消散,他好像真的于黑暗中看到了那束金光。耀眼奪目,然后是張宗終身軀的觸感,柔軟的舌尖,溫暖的手。
在這一刻,佟漱終于真的抓住了張宗終的手,無有掛礙無有恐怖。
兩人分開同時,佟漱卡在喉嚨里的那口氣終于吐了出來。他咳嗽兩聲,手搭在張宗終脖頸上小口小口地吸著氣,缺氧的大腦異常遲鈍,佟漱的眼皮打架,氣若游絲道:“宗哥——”
“別說話,”張宗終說著抱起他,“不要睡著,我們要立刻去把陰財散出去。”
佟漱拼命睜著眼皮,他從張宗終的肩頭看見了白思思。白思思像是座雕像,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原地。她的手扒著欄桿,瞪大眼睛看著樓下。她在看什麼來著……
她在看什麼來著?佟漱暈頭轉向,輕聲道:“白思禮……”
“白思禮死了,”張宗終的聲線漸漸穩住,抱著佟漱快步往樓內部走,“我們從南樓下去,你不會看見的。”
“不是,”佟漱的視線還未恢復,他努力想要找回思緒,但實在撐不住腦袋里的天旋地轉,只是下意識道,“死不是終結。”
張宗終輕輕“嗯”了聲,抱緊佟漱往樓下走。原本南樓根本沒有任何鬼魂,此時雙雙滴溜溜轉動的眼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在黑暗中虎視眈眈盯著兩人。張宗終感覺到無形而濕冷的手抓向自己,他眼睛一眨不眨,厲聲道:“滾。”
手大概縮了回去,一雙雙眼睛眨著、涌出細碎的窸窸窣窣聲。他往前走,那些眼睛便潮水般退開,兩人暢通無阻下樓。張宗終頭也不回地往停車的位置趕,不時低聲提醒道:“別睡。”
“知道了,”佟漱說著,掙扎著要下來,“別抱我,我自己走不會睡著。”
張宗終猶豫須臾,輕手輕腳放下佟漱,他扶著他繼續朝前,本來沒多遠的路被無限拉長。
佟漱渾身上下像被軋路機碾過,難受得想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