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我也不怕死。”張宗終說著,身體猛地前傾,頓時腳下踉蹌,兩人同時一歪!欄桿卡住了張宗終的腿,佟漱腦袋一炸,大喊道:“張宗終你他媽瘋了!”
“去拿。”張宗終只道。佟漱感覺自己快缺氧了,大口大口呼吸著轉身去拿白思思的包,轉身的一剎那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了:這不就是、不就是所有人都發瘋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更瘋,其他人就能冷靜下來。
幾步遠的距離,佟漱迅速冷卻自己的大腦。他抓過白思思的包走回來,把里面的東西直接倒在地上。除了那瓶水還掉出兩大串鑰匙,鑰匙上綁著一根嶄新的紅綢布條。佟漱抖著手撿起鑰匙圈,把那根紅布條扯了下來。他對著光去看,上面用毛筆沾著墨汁寫了“萬善同歸堂”,最底下則是“白思禮”三字。
白思思瞥眼見他拿著那布條,不管不顧尖叫道:“別碰我的東西!別碰——”
她一叫喚,張宗終的身子再次前傾,白思思的喊叫聲陡然一停,嘴唇又開始顫抖。在看到那根紅布條后,佟漱莫名地愈發冷靜,他感覺自己好像知道應該怎麼做。電器廠內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亡魂,張宗終和白思思,除了自己外的所有東西都被暫停,只有他一步一步走回到張宗終身邊。他知道張宗終兜里肯定有自己要找的東西,于是把手伸進他衣兜里,果然摸到了打火機。
金屬外殼的打火機,佟漱翻開蓋子,火苗幽靜地在黑暗中燃燒,明光讓周圍突兀地變得更黑暗,白思思喘氣急促,她的臉扭曲了一瞬間,好似是下意識地扯出了個僵硬笑臉,“小佟哥,求求你……”
佟漱異常冷靜,他把紅布條舉到火苗上,盯著白思思緩緩道:“白思禮死了嗎?他為什麼需要這個。”
她剛才還在跟白思禮打電話,白思禮應該沒有死。但這個東西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白思思的視線死死盯著火苗,眼中第一次涌現出驚恐。
張宗終沉聲道:“白思禮在哪兒?”
“求求你,求求你……”白思思搖頭,嘴角抽搐著,突然答非所問道,“小佟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鬼比人親近,鬼比人要有用,只要方式得當,鬼很聽話。 ”
她胡言亂語,完全不順著兩人的問題往下講。佟漱心里不安和急躁驀地又開始翻騰,他看了眼張宗終,張宗終吸了口氣,又道:“老白在哪兒?”
這次,白思思回答說:“不知道。”
張宗終緩緩轉頭看向佟漱,他和白思思的身體都愈發僵硬,佟漱也看他,手往下移了些,火苗倏地舔吮著紅布瞬間燒著最下面,一股黑氣撲臉。轉瞬之間,白思思尖叫一聲抓著張宗終的胳膊和欄桿手忙腳亂地往回翻,撲著往前去奪那燃燒起來的紅布條。佟漱感到這輩子任何時候都沒現在冷靜,他好似不但完完整整地察覺到張宗終順著白思思往回爬的那股勁兒把她徹底扯了回來,甚至,自己還時機剛好地往后倒退了一步,抬手閃開白思思抓紅布的動作。
也是在轉瞬之間,那根紅布條燃到盡頭,只剩一小塊兒。佟漱后撤著松手,白思思跟著去抓最后那團燃燒的火焰,身子撲倒跪坐在地。張宗終在她撲過來的同時也大步上前,抓著佟漱退開到她幾步遠外。
白思思完全無視兩人動作,跪在地上用手直接拍向火團試圖救出那一小截還沒燒盡的紅布,可惜最終地上只剩一小堆黑燼,她的手還沒伸到,陰風便卷著黑燼摧毀了紅布最后的印記。
白思思的口中爆發出幾聲尖叫,隨著她的尖叫,本來靜止不動的無數冤魂再度開始哀嚎。振聾發聵的尖叫聲令人大腦陣陣發緊,佟漱強吞著的那口氣好似也泄了,兩手抓著張宗終的手腕動彈不得。那些冤魂捂著腦袋尖叫不止,天井中陣陣陰風卷起紙錢在地面上旋出一個又一個小漩渦。昏黃的月光也被云層重新遮去,目所及處仿佛已非人間而是地獄。佟漱的手跟著尖叫聲顫抖,他感覺有一部分無法描述的東西正在從身軀與思緒中被一點點抽去:要是能結束這一切就好了,要是這真的是噩夢,只管醒來就好了——
他聽到了尖銳的口哨聲。這是誰發出來的?那口哨聲劃破長夜,于是所有尖叫哀鳴都在眨眼間靜止了。黑暗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門板開啟的“吱呀”,有一個人踩著濃重的黑暗從對面四樓的房間里走出來。他嘴里吹著口哨,悠揚的聲音令冤魂齊刷刷地轉身,面沖他的方向。
“小叔……”白思思喃喃自語,猛地仰起頭,“是小叔……”
她騰地躥到扶手間,兩手抓著扶欄尖聲喊道:“小叔,小叔!”
那人迎著他們走到欄桿前,微弱的月光勉強透云而出,隱約照出那人的臉——白思禮。佟漱睜大眼睛,心臟咚咚咚狂跳著、令他呼吸困難起來。
白思思扒著欄桿看清對面的人,崩潰終于擊碎了她的外殼,她放聲哭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