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街里的第一層全是上了年紀的卷簾門、被畫滿花花綠綠奇怪的噴漆涂鴉、同樣一扇挨著一扇,大鎖快跟鎖扣銹死在一塊兒。卷簾門口隔幾米便是根紅色的細柱,架高在一二層之間的供熱管道覆蓋著黑色塑料膜,有些膜已經糟了、露出臟兮兮的保溫棉,一直延伸向街盡頭。
“這邊,”張宗終下巴朝左邊揚了下,“你知道這邊是干什麼的嗎?”
佟漱邊走邊回憶,答說:“不太確定。不過我知道前面有個很大的電器廠,現在可能也倒閉了。”
兩人往前走了幾十米,果然在左手邊看見了矮矮的門洞。門洞內掛著個寫有“銷售部”的綠牌子,曾經的銷售部本身卻鎖了門。門洞本身不算高,鐵網大門只開了供人通行的小門,連自行車都不好進來。門洞頂上沒有掛招牌,看來電器廠真的倒閉了。往上看,那棟四層高的樓房原來是電器廠的,正面可能是在廠內。鬼使神差的,兩人穿過陰暗門洞走進了電器廠里。進來后反而稍微明亮了一點點,天黑前最后一抹白生生的日光一下子涌到眼前。
廠內被四面樓房圍出了個四四方方的小天井。這四面樓房緊貼著樓身豎起一部部外掛鐵樓梯、水泥樓梯,樓梯又將東南西北四面樓房連在一起,結構復雜得像是賽博朋克風游戲才會有的畫面。開著門洞入口的那樓應該是電器廠的宿舍,又是筒子樓!佟漱現在一看見筒子樓就頭大無比,但這棟巨大的筒子樓和之前見到的有所不同,走廊盡頭拐了個彎兒直接連通進電器廠西邊的又一座筒子樓。
兩人屏息觀察的片刻功夫,天便已經蒙蒙黑了。佟漱大致掃了眼,不由愣住。宿舍樓二樓的走廊雖然連通進西邊的樓房,但西邊這座樓上卻沒有開門,而是墻壁!往上看,三樓四樓的卻又有了門洞,并且木頭舊門全是敞開著的。這個地方處處透著股違和與詭異,四面樓房都很高,反而讓圍出來的四方天井格外逼仄,即使大白天站在樓下陽光大抵也照射不進來。常年沒有陽光直射使得人站在樓下時能明顯感受到一種陰寒、下墜感。一樓的層高明顯比尋常房屋要低,張宗終站在旁邊,佟漱都感覺他進門可能得低頭。可惜視線內所有單間的綠色木門都關著,到底會不會讓他撞到腦袋不好說。
誰也沒說話,電器廠的內部像是夢里才會出現的景象,扭曲、混亂,長期住在這里說不定會得心理疾病。視線也被天色染成了霧津津的深藍,佟漱不知不覺間攥住了張宗終的袖肘,輕聲道:“這個地方……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張宗終嘖了聲,順勢攬住佟漱肩膀,半天才說:“這個氣氛讓我有點奇怪的熟悉感。”
“棗花鄉嗎?”佟漱接說,“我也覺得有點像。”
他說完,張宗終反而一頓,眨了兩下眼睛。
“來。”他攥住佟漱的手腕,二話沒說走上了宿舍樓的鐵樓梯。樓梯看不出新舊,一些邊邊角角處布滿鐵皮崩開后的銹紅,被雨水沖刷順著往下流,跟血跡似的。腳一踩上去直感覺整部懸空的樓梯都在震,偏偏張宗終還走得飛快,佟漱嚇得一把反攥住他的手,“我靠這不是危房吧,不會塌吧!”
第234章 萬善
兩人一口氣爬到樓頂,噔噔噔腳步聲仿佛還回蕩在暗色的天穹之間。佟漱大喘氣,張宗終攥著他的手眼睛望著連接起東南西北四面的樓梯。他一面胳膊撐在欄桿上往下看,整個電器廠內沒有一盞燈,最后一點點的陰暗藍天光滿噔噔鋪陳在天井之中。他微微蹙著眉,眼睛深不見底。他這反應準是發現了什麼,佟漱想問問,張宗終摸出手機飛快地發了條消息,然后轉頭道:“下去了。”
“啊?”佟漱懵了,“上上下下干什麼呢,你不累嗎?”
“一會兒你就明白了。”張宗終只說。
兩人爬上來的這棟樓是電器廠宿舍,張宗終牽著佟漱往西面的樓房走,順著走廊盡頭便能直接進入西樓內部。單開的木門敞著,鎖洞也溢出銹跡,門上垂下夏天常見用來阻擋飛蟲的塑料透氣簾子。奇怪的是,那簾子雖舊、掀起來時卻沒什麼灰塵。這是不是表明這里時常有人進出?
西樓內部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佟漱打了個寒戰,不由攥緊張宗終的手。
順著門進來是一條幽長的走廊,兩人誰也沒有拿手機照明,聽腳步聲,腳下的地板應該是瓷磚的。走到中間時,橫過來的連通道能將人再次引向外面的走廊。內部濃烈的灰味與死寂般的安靜令佟漱毛骨悚然,下意識就想順著連通道走回外面,他想往外走,張宗終卻停了下來。
他拿手機打光,使得佟漱能夠看見連通道兩側的字,紅漆已然褪色,用粗體字左邊寫著“防火防盜”,右邊則是“注意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