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槐村,佟漱是掃過一眼白相瓏的照片的。可惜印象早模糊了,何況那是老白年輕時的照片,非親非故的,參考價值不大。可心里有個聲音不停地告訴自己,那個人就是白相瓏,一定是!
佟漱呆愣了幾秒鐘,轉回頭撥開人群去追戲隊。眾人還算有秩序,他不管不顧狂奔的舉動頓時引起不滿,佟漱一面大聲念叨著“抱歉”一面往戲隊過去的方向追,他的腦袋亂成一團漿糊,內心卻沒有真情實感“抱歉”,而是在叫囂著別的——
老天爺啊老天爺——
他感覺自己整個身體猛地扥了下,差點往后甩過去,佟漱甩手,大聲道:“不好意思我有事——”他回過頭,張宗終皺著眉,手里攥著他的手腕。
“跑什麼?”他的聲音在嘈雜人聲中無比模糊,佟漱莫名其妙怔住了須臾,騰地抓住他手,大聲喊說:“宗哥,老白!老白——”
張宗終完全沒反應過來,拉著佟漱往人后面走了幾步,接說:“你怎麼了?”
“老白!”佟漱慌得語無倫次,高聲吼道,“我看見老白了!”
這次,張宗終一頓,回過頭看向佟漱,眼神一下子異常復雜。佟漱臉色發白,猛吸了幾口氣,穩住聲線道:“我看見白相瓏了,我覺得我看見白相瓏了。”
佟漱本以為他會問一句“你確定”或是“你能認出來老白”之類的話,但張宗終沒有,他下意識地環顧了圈人堆,回頭低聲道:“哪兒?”
“戲隊里,”佟漱抹了把臉,聲音又開始細微地顫抖,“戲隊里一個敲腰鼓的人,我我我就是覺得那是老白。”
“不要亂跑,在這兒等我。”張宗終說罷,拍了下佟漱肩膀,飛快地順著人潮走了。
他精神恍惚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手腳涼得快沒知覺了。老白,那個人真的是白相瓏嗎?他怎麼會在這兒,他為什麼會在這兒?他們、神機找了他三年,難道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現身了?
日頭越來愈足,冬日的太陽光是淡淡的灰白,佟漱的眼前好似也蒙上了層淡淡的灰白。慢慢的,他又分辨出有個人正朝自己走過來。直到走到眼前,佟漱才認出是白思思。
“跟我走。”白思思說著就去抓佟漱的胳膊。佟漱猝不及防被她拉著往前走了一步才剎住,開口道:“宗哥讓我在這兒等他。”
“跟我走。”也不知道白思思瘦瘦小小的個子哪兒來那麼大勁兒,佟漱被她拖著又往前踉蹌了兩步。佟漱趕忙甩開她的手,白思思回頭,眼神把他給嚇了一跳。白思思睜大眼睛,空洞恍惚中又仿佛流轉著鬼魅的精光,佟漱一直覺得自己很擅長察言觀色,此時他卻無法分辨出那究竟是恐懼戰栗還是別的什麼。
佟漱被她這一眼駭住,還沒來得及反應,白思思突然靠近,大拇指頓時抵在了佟漱頸跟底下。長而尖的美甲半陷進柔軟的皮膚里,佟漱干嘔了下,感到她那只大拇指仍在使勁。他下意識往后躲,去拽白思思的手,白思思動作更快,她剛一上前,兩個人毫無防備,被一雙手拎著后脖領子給分開了。
佟漱咳嗽起來,半抬起眼,張宗終不動聲色地把他擋在了身后,盯著白思思道:“又犯病了?”
白思思沒事人似的放下手,沖兩人笑笑,問說:“去哪兒了,找到沒?”
張宗終搖頭,白思思邊轉身邊道:“那回去吧。我們仁至義盡了,萬一真起尸我哥自己也麻煩呢。”
佟漱還沒緩過來喉嚨里的惡心感,暗自驚訝白思思變臉速度之快。她根本不管兩個人,自己往周家的方向走。張宗終伸手撫了兩下佟漱喉嚨,佟漱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連忙道:“沒找到?”
“沒有。”張宗終低聲道,他張嘴想繼續往下講,驀地又停住,摸出手機打字。
佟漱趕緊轉頭盯著白思思,幸好她完全沒注意這邊,一個勁兒往回走。張宗終只打了短短幾行字:我過去的時候廟戲已經演完了。我在附近和戲棚里找了一圈沒有。班主說他們班子里打腰鼓的全是女人,沒有男的。但今天有個演員生病,那個位置空出來了。
“那別人——”佟漱剛說,張宗終低聲道:“我問了。周圍的人見過他,都以為是班主臨時從村里找來的。中年人的樣子,有一個眼睛怪怪的。”
白思思人已經看不見了,但佟漱仍然不敢大聲說話,壓低聲音道:“真是老白……他為什麼會在這兒,白思思看見他了嗎?”
“……我覺得沒有,”張宗終蹙眉道,“如果看見了,她大概會直接沖進去抓住老白不松手。”
兩人也往周家回去,佟漱邊走邊說:“有沒有可能白思思看見別的東西了,我覺得她剛才怪極了……”
“不清楚。”張宗終搖頭,“先回周家吧。我想,周愛冰的奶奶口中那個叫住她的人,可能就是老白。”
佟漱走得慢些,不知不覺張宗終到了前頭。他心里完全沒平靜下來,雖然現在挨個在人群里找老白是不可能找到的……還有,那個人真是老白,和他有殺身之仇的殷小紅為什麼半點反應沒有,難不成她不在這兒、不知道飄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