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椅子上坐著后背挺直的竇淳,塑料梳子脫手摔在地上,她的眼睛盯著白墻,保持著歪頭梳頭的動作、渾身上下僵硬定死。書房沒有窗戶投進來光線,她也沒有打開臺燈,可白墻上卻印出了個顏色更深些的影子,而且腦袋是正著的!
佟漱呆在原地,竇淳眼神恍惚,原本抓著梳子的手指僵硬無比、連指頭側面的手筋都凸高了。張宗終還沒來得及反應,墻上影子倏地消失,竇淳像是卡嗓子被嗆到一樣咳了聲,猛一抖回過了神。
三個人相互看看,誰也沒動,張宗終剛想說話,竇淳搶先道:“還有別的東西嗎——”
張宗終抿了下嘴唇,佟漱立刻把“有”字又咽了回去。竇淳看上去還挺遺憾的,站起來說:“那就不行。”說著,她彎腰撿起梳子。手指一碰到梳子便立刻開始顫抖得厲害,竇淳沒管,把梳子遞回來。佟漱接過了問說:“是因為什麼不行?”
“……嗯,怎麼說呢,”竇淳想了想,答說,“就跟打電話一樣。我打過去,她給我掛斷了。”
“啊?”佟漱目瞪口呆,三人前后回到客廳里,竇淳那手哆哆嗦嗦沒停,她也不在意,又道:“要不你們再想想辦法吧,我是不行。”
張宗終嗯了聲,忽然問說:“白思思怎麼樣了?”
“白小姐還在那間屋里睡,”竇淳道,“好很多了,可以出來走動走動,就是出來久了仍會頭疼,人偶爾也恍惚。”
張宗終又嗯了聲,送走竇淳,佟漱才問說:“怎麼不告訴她還有玉耳墜?”
死玉耳墜暫時收到了哪里,佟漱沒看見。塑料梳子拿在手里感覺卻很普通,實在不像是神神鬼鬼的東西。
張宗終把梳子拿過來,盯著看了會兒,這才說:“不太對勁。”
“怎麼說?”佟漱奇怪道。
“用她的話來說——”張宗終斟酌須臾,繼續道:“不是被掛斷了,是不但掛斷了、殷小紅還想順著電話線,爬回來。”
這話一出口就有點午夜兇鈴的味道了。佟漱不寒而栗,出主意說:“能把玉耳墜和梳子都送去花園街道的房子嗎?當初常縣那個鬼仙在那兒不也安分下來了。”
張宗終搖頭,“一山不容二虎。”
佟漱踟躕片刻,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嘆了口氣,“要不,我試試吧。”
他正說著,張宗終從抽屜里拿出死玉耳墜,轉頭交代說:“你晚上來書房睡吧。”
佟漱警覺,“干什麼?”
張宗終感到莫名其妙,“不干什麼。”
第203章 成為她
剛開始的時候,張宗終在書房里睡覺、一直枕著神機那邊做的那個連夢用的雙人枕頭。記不得是哪天,他就給收起來了。如今再拿出來,令佟漱奇異地感到恍若隔世,明明沒有過去多長時間。
死玉耳墜冰涼的觸感源源不斷地刺激著掌心。玉石別說是握在手里,就算只是貼身佩戴著,沒多久便也會變的溫度、和佩戴者的體溫是相近的。現在,少說佟漱也把它握在手里過去十來分鐘了,玉耳墜還是冰的像從冰箱、從地底剛拿出來。他平躺著,握著耳墜的手放在身上,張宗終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背過身,也半晌沒有動靜。
佟漱微微側過眼看他,書房的臺燈被扭到了亮度最低,他的長頭發在昏黃光亮下顯得很黑,給人一種摸上去會很柔軟的感覺。
佟漱輕聲問說:“其實我不太明白。”
張宗終側身子看過來,他轉身的時候露出桌上放著的紅梳子,佟漱掃了眼,飛快收回視線也看向他。張宗終說道:“殷小紅是有目的,或是有訊息要傳遞給我們,不然她不會把玉耳墜和梳子送回來。鬼做事是沒太大邏輯,但做鬼做到她那種程度,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佟漱嗯了聲,正過頭躺好。
晚上他倆躺下前,張宗終算了一下年代。白思禮之前打聽來的消息說黃菩薩是1988年離開的棗花鄉,假設1988年的時候殷小紅就已經死了,1988年的老白剛好二十歲整。這可能是他們接觸過的時間線最早的“老白事件”。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看見張宗終拿起那把紅梳子,順著頭頂慢慢地梳到發尾。佟漱微訝,險些坐起來,硬是憋住了他打斷。張宗終邊梳,邊輕聲念說:“梳梳頭,梳到頭;三條大路走當中。”
他慢慢念著,聲音很輕,嗓音卻是低沉的。這句詭異的喪葬詞本來快要給佟漱留下心理陰影了。不知是否因為燈光太暗,還是他的聲音好聽,張宗終念了片刻便快要把佟漱哄睡著了。
橘色的臺燈好像變得更暗淡,佟漱昏昏沉沉地合眼,玉耳墜冰涼,掌心握住它的那種觸感卻好像漸漸消失。他的思維慢慢有些不受控制,一會兒是韓仕英的話,一會兒是張宗終的頭發。他想起韓仕英說的——成為她。
成為她,成為她就能理解她。怎麼成為她?佟漱不解,他分明已經閉上眼睛,但仍然感覺自己看到了張宗終的身影,世界變得無比安靜,明明暗暗。
成為她,再可怕的鬼,曾經也是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