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韓仕英接說,“我只是個外聘專家,我不清楚。”
她問說:“你又惹什麼大麻煩了?”
佟漱繃住嘴,緊張感頓時煙消云散,只感覺張宗終要給她氣死了。韓仕英又搶說:“我們偶爾會處理周邊省份的案子。但你要是讓我幫忙查外省的檔案,我覺得不行。外省的檔案我自己都沒看過,而且很多正規的檔案、尤其是涉及命案的,不許帶出辦公室。”
“算了,當我沒說吧。”張宗終出了口氣,緊接著飛快地又提起來,“你聽過殷小紅這個名字嗎?”
韓仕英回憶片刻,老實道:“沒有。”
這次,張宗終嘆了口氣,沉默幾秒鐘,輕聲道:“沒事了,掛了。”他說完就掛,佟漱跑神,心想還真是一物降一物,白家兄妹把張宗終當工具人,張宗終把韓仕英也當工具人——
張宗終掛了電話倒是還在按手機,佟漱看不見他在干什麼,走到桌前拿起那把塑料紅梳子,用手輕輕撥弄了下鋸齒。
在他背后,張宗終拇指略微用力,把那條消息發了出去:棗花鄉老鄉鎮磚廠。和你上司一起,把佟漱接走吧。
他頓了下,又飛快補充一條:接回家。
屏幕滅掉,緊跟著又一閃亮起。韓仕英回說:任務還是?
張宗終瞥了眼消息,又瞥了眼還在研究那把梳子的佟漱,回道:算請求。
第189章 廟
剛發完消息,張宗終把手機收起來,佟漱轉頭道:“這個梳子還有那句順口溜,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鮮紅的塑料梳子,用久了把手末端顏色變淺,像是從小時候的記憶中直接取出來的。
“嗯,”張宗終點頭,“梳頭,是地方上的喪葬習俗。
火化或者下葬前替遺體整理儀容,有些地方還會讓小輩用同一把梳子再梳頭。”
佟漱聯想一下,覺得有點嚇人,趕緊把梳子放回桌上。門口的鞋柜上其實還放著一把黑色的膠傘,他見張宗終眼睛睨著那把傘,愣了下,脫口而出道:“現在就要進磚廠里?”
張宗終點頭,過去拿起膠傘,一手推開大門。雨幕被暖色聚光燈染成了晶瑩剔透的桔紅,張宗終慢慢撐開傘,回身沖佟漱伸出了手。
一時半晌突然的安靜,佟漱怔住,微訝道:“你帶我一起?”他匆忙走過去,站到傘底下,小聲道:“我以為你不會讓我去呢。”
“還不到時候。”張宗終意味不明道。
佟漱抿了下嘴,沒太聽懂他的意思,但也沒再往下問。
那把膠傘很大,足夠兩個人并肩同行。潮濕的寒氣撲臉,剛才張宗終的身上也被淋濕了,此時貼上去也涼涼的,好像和雨水沒什麼區別。暴雨如注,兩人第一次走到了磚廠廠房正面。兩開鐵門是大敞的,五十米開外擺著一把和87號房子外面一模一樣的木椅子,只是更新些。廠房內部不算亮堂,佟漱掃了眼,腳步頓時停住。
門口,張宗終收起傘,立在墻下。
此前,佟漱是不清楚磚廠廠房內部應該是什麼樣子——總之不會是眼前的模樣。進門后遠處便是張相當氣派的供桌,供桌上擺著很多頗有年代感的雪花膏、的確良套裙,還有各式各樣的女鞋,都落著厚厚一層灰塵。正中央是個大香爐,比有應公媽廟的還要大、積滿香灰,甚至還插著一支殘香。
供桌后,在廠房的內部竟然又修出了一座不算大的小房子,只有三米多高,完全是小廟的模樣,飛檐高高翹起。屋檐下,暗紅漆木隔窗的廟門卻是關著的。整個磚廠內部沒有和磚頭相關的東西,反而修了個陰氣森森的小廟,這難免讓人產生了種違和和怪異感。
“這是在干什麼……”佟漱忍不住小聲說。他看了眼張宗終,見他也愣愣的。佟漱拉拉他衣角,張宗終這才回過神來,小聲自言自語道:“難怪……”
“這是座陰廟,”張宗終回過神,解釋說,“他們把磚廠改成了姑娘廟。”
“她已經是受了香火的鬼仙了。”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佟漱心不知不覺提了起來,往張宗終身邊更靠近了些。假如這座姑娘廟內有殷小紅的畫像或是塑像的話,這回佟漱倒是終于能看清楚臉了,只是他一點兒也不好奇,或者說是他有種直覺,廟內有兩人更不想看到的東西。
這實在是不合常理。磚廠內部的小廟顯然不會是個人就能修起來的,即使是個人出資,至少也需要征求棗花鄉部分人的同意。而黃菩薩是在1988年離開棗花鄉的,應該是她帶走了殷小紅的死玉耳墜。那麼,在那一年,殷小紅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她做過什麼、做了什麼,能夠讓棗花鄉人在這座可以說是養活了這片土地的磚廠里修上一座陰廟供奉呢?
正腦海思緒齊飛,驀地,佟漱聽見身后回蕩起輕飄飄的腳步聲。兩人一起回頭,見方才不知去向的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她也把傘立在墻角,從懷中摸出盒線香和打火機,無視兩人走到了供桌前。
莫名的,佟漱屏住呼吸,手倏地攥住了張宗終衣角。